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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雨虹:文化传承,使命大于生命

时间:2018-03-26  来源:  作者:

今年的3月18日,是南怀瑾先生诞辰100周年。因为要落实一些纪念南师的工作,南门弟子自然要去拜见南怀瑾著述总编刘雨虹。只见一进门,大家便收起一路上的说说笑笑,恭恭敬敬地对雨虹先生鞠躬问安。心中感动,这是礼,是道,更是中国传统文人精心呵护着的文化薪火。

 

南怀瑾与刘雨虹
南怀瑾(左)与刘雨虹

 

南怀瑾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各行各业,但都尊称刘雨虹为老师。1921年出生的刘雨虹自1969年初识南师后,便追随南师,做了将近半个世纪的“义工”。可以这样说,南怀瑾大部分著作都是由刘雨虹在不同时期带着不同的团队整理、编辑、校对后出版的,南师也亲切地称她为自己的“总编辑”。刘雨虹与南怀瑾的关系,可谓“亦师亦友”“半师半友”。所以在南门中,刘雨虹公认是最能体现和继承南怀瑾文化精髓的弟子。

 

刘雨虹比南怀瑾小三岁。2012年南师在庙港的太湖大学堂遽归道山。当时已是耄耋之年的刘雨虹便选择继续留在太湖之滨的七都庙港净名兰若,与编辑团队宏忍法师、彭敬、牟炼等完成南师留下的众多讲稿的整理编辑工作。如今已经98岁高龄的刘雨虹依然每天工作,辛勤耕耘,守着她极为看重的南师留给华人世界那青山一发般的悠悠文脉。

 

忽然间一头撞进国学

 

刘雨虹祖籍河南封丘,从小喜欢读书。1937年刚念高中的她,碰上了抗日战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瞒着家里,参加了抗日宣传队。思想进步的刘雨虹,从西安徒步走到了延安,并进入了陕北公学和鲁艺学习。刘雨虹说,多年后见到那个时期同样在延安工作生活的邓力群,她还向邓力群打听自己在陕北公学上学时的校长罗迈的情况。邓力群大笑,“你知道罗迈是谁?罗迈就是李维汉。”

 

刘雨虹刚进鲁艺不久,就被父亲叫去了西安,后又辗转去了四川。一心想要读书报国的刘雨虹考取了西昌技艺专科学校。这是一所农工专科学校,是借用西昌庐山的庙宇作的校舍。学校的校长叫李书田,颇有名望,1997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朱棣文就是他的外孙。而那个时候,刘雨虹在土木工程科,朱棣文的妈妈也在那所学校念书。1941年,珍珠港事变,美国参战助华,抗战局势日趋缓和,刘雨虹离开庐山,重新回到成都,先入四川大学,后来又转至成都华西坝的金陵大学,1947年跟着金陵大学回了南京,直到1948年才毕业。

 

从1937年到1948年,整整十年,刘雨虹求学经历颇为传奇。她说,自己上过共产党在延安的学校,也上过国民党政府办的大学,最后是从美国教会大学毕业,这个学生当得真不容易。

 

刘雨虹的先生袁行知(1921-1997)是她大学的同学,曾在联合国粮农组织工作,1948年后两人定居台湾。十年求学生涯,对刘雨虹来说,养成了她喜欢听讲的习惯。刘雨虹记得第一次听闻南怀瑾大名是在1965年,而第一次见到南师则是1969年底,是由叶曼女士介绍,在台湾师范大学听南师讲课,从此成了终身追随南师的忠实一员。

 

刘雨虹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南师的情景。“那天听讲的人很多,大礼堂坐得满满的。有人喊了一声起立。原来讲演的人到了。回头向门口望去,但见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矮矮的中年先生,他身穿中式长袍,脚步轻快,面带微笑。”刘雨虹说,两个钟头的讲演完毕,自己便认同这个人是足以当老师的。那时,刘雨虹已届中年,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了,忽然间对一门从不了解的学问产生好奇,可见南怀瑾讲座的引人入胜。

 

琼瑶夫妇协助下办杂志

 

进入南门,刘雨虹还只是个学生,要说和南怀瑾结上“文字缘”,还要从办《人文世界》杂志说起。那是1971年2月的一天,南师找到了刘雨虹,提出想要办一本有关文化的杂志,希望她能帮些忙。这对刘雨虹来说自然是义不容辞。

 

刘雨虹建议请皇冠杂志的老板平鑫涛帮忙,并打电话给琼瑶,请她及平先生餐叙见面。当时琼瑶和平鑫涛还没有结婚,吃饭是在浙江馆子“聚丰园”。(琼瑶是台师大陈致平教授的女儿,母亲袁行恕是袁家堂姐。)虽然琼瑶是初次与南怀瑾会面,但有着上一辈的情谊,就喊南师为南伯伯了。她和平鑫涛极为热心,不仅应允帮忙,还再三地说,有其他任何需要,尽管说,不要客气。于是《人文世界》杂志发行方面的问题解决了。出版过程中,琼瑶和平鑫涛为了《人文世界》费了不少心,还不时提出建议,帮了很多忙。

 

从1971年《人文世界》杂志创刊开始,南怀瑾就把自己主要的文字编辑工作都交给了刘雨虹。之后南师的“十方书院”成立,刘雨虹接下了南师多数讲稿的整理、编辑、校对工作。包括讲稿《如何修证佛法》《金刚经说甚么》,直到现在,刘雨虹继续着对南怀瑾文稿校对编辑工作。《话说中庸》《孟子》系列、《南怀瑾讲述:太极拳与静坐》《我的故事我的诗》等多部南师遗著得以面世。另外,刘雨虹也亲自撰写了《<禅海蠡测>语译》《禅门内外——南怀瑾先生侧记》《东拉西扯:说老人、说老师、说老话》等,编辑《云深不知处——南怀瑾先生辞世周年纪念》等书稿付梓刊印。

 

刘雨虹说自己最想把各个时期为南怀瑾著作撰写的出版说明集成一册出版。细读每篇出版说明,感受到的是刘雨虹传递的那种“使命大于生命”的文化情怀。而从南师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他是以友道相待刘雨虹的。

刘雨虹

 

“总编辑”被逼“发脾气”

 

不止一次,南怀瑾称刘雨虹为自己的“总编辑”。当然这个“总编辑”也有严厉的时候。《孟子与尽心篇》的出版就是刘雨虹向南师“发脾气”后的产物。

 

1976年,南师应邀公开讲解《孟子》,当时是由蔡策先生以中文速记记录的。《孟子》今存7篇,《尽心篇》是《孟子》的完结篇,被南师视为孟子整个学术思想的中心,是孟子“在讲完外用之道以后,讲传心的心法”,所以极为重视。《尽心篇》的讲稿跟随南师四处奔波,最后在太湖大学堂由刘雨虹编整完成。但南师总没有空审阅。

 

刘雨虹着急了,她了解《尽心篇》的重要。有一天“总编辑”找到南师,郑重其事地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老师,从今以后,老师你不提孟子,我绝不会再提孟子”。南师说:“你将我的军啊!”终于,书稿在2011年春,由学生口诵整理稿,南师随时订正,才得以出版。那时,南怀瑾因眼力欠佳,已经无法亲笔修改了。这也是南师生前订正过的最后一部著作。至此,南师关于儒家学说《论语》《孟子》,以及亲自撰写的《大学》《中庸》,都出版刊行于世。道家的《老子》《庄子》《列子》等系列也陆续出版问世。

 

刘雨虹说南师修养不凡,当年《论语别裁》出版后,各种声音,沸反盈天。南师皆一笑而过。而面对他人指出的其著作中的各种错误,则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实,南师以口语讲课的方式出版著作,并非完全没有差错,而且很大一部分的差错在于记录、整理和编辑的过程。但南师,一概都以自己的错误,承担下来。比如,当年南师的《历史的经验》第二册(未经南师审查)出版后,作家陈四益撰文指出“晏子弄权”一节有误。南师很快给陈四益写信表示感谢,态度极为诚挚。之后,南师还请刘雨虹代表他当面感谢陈四益。

 

刘雨虹说,南师离开我们已经有6年了,他一生为文化传承而努力,80岁回归故土,落脚太湖之滨,言传身教直至95岁谢世。在刘雨虹身上,仿佛有着南怀瑾的身影,一个不知疲倦的老人,一个视使命重于生命的长者。

 

刘雨虹

 

记者手记

静生定 定生慧

3月18日是南怀瑾百年诞辰。2004年曾提出“北京共识”的美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乔舒亚·库珀·雷默,基辛格咨询公司常务董事接到邀请时,二话不说,答应来上海参加纪念活动。雷默曾受过南怀瑾指点,南师给他讲中国历史上苏秦的故事,告诉他要有苏秦对那个时代的感知力。“感知”和“思考”这种禅宗公案式的启发,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雷默。

我们会被南怀瑾书中的那些禅宗式的语言击中吗?刘雨虹笑而不答。刘雨虹推荐普通读者可以读一些南师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像《论语别裁》。如果嫌厚的话,可以试试改读南师讲述的《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名字是刘雨虹新起的,原来叫做《孔学新语》。刘雨虹的出版说明写得很清楚,“因念及时下青年学子之阅读习惯尚简,并为初学之方便计,特检出此书再版,趁机将文句略加口语化,并将书名改为《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期能为年轻一代,略开易入之门。”为了纪念南师百年诞辰,刘雨虹又编辑一本《百年南师》,已于三月初出版。

现代人面对世俗生活,往往想寻个“静”字。刘雨虹特意推荐了南怀瑾的一部讲静坐的书,她觉得,这对当下的职场人还是颇有用处的。刘雨虹说,静能生定,定能生慧。通过静坐,练就一个宠辱不乱,波澜不惊的定力,这也是一种人生的智慧境界。

 

---转自《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的官方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