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敬伟( 中国江苏省自由撰稿人)
蜚声华人世界的南怀瑾老人仙逝,终年94岁。老人一生以文名闻两岸及华人世界,常被赞为国学大师。以其著述而论,涉猎极广,学研儒道释三界,诗酒论禅,畅销不衰,诚为现代学界之传奇。略举其著述,南怀谨先生著述目录:《孟子旁通》、《禅海蠡测》、《楞严大义今释》、《禅与道概论》、《禅话》、《庄子諵哗》、《论语别裁》等等。
研习中国传统文化者,若以著述广泛、著作等身论,还真没有比得上南怀瑾的。更有意味的是,南怀瑾老人一生经商、习武、访道、学禅、暮年为两岸穿针引线,定居吴江太湖畔,主持太湖大学堂。其丰富阅历,显然不是蛰伏于大学校园或故纸堆里的文化学者所能比拟。
他对儒释道三教经典的解读,在于融合精雅与通俗,因而往往把深哲古奥之道,化成易消化的心灵鸡汤,滋养华人万众半个多世纪。恰恰由于这种透彻畅销的品性,在赢得亿万读者的同时,却为所谓精英人士所睥睨。在倨傲且酸腐的学术坐标系里,南怀瑾的学理普照众生实践确乎不那么主流。
多元娱乐时代的中国大陆,凭借电视载体或网络空间,喧腾起来的“学者明星”和“公知红人”,则走了另一极端。他们浅薄的学养,或者能出版几本快餐式的“文本”,或在虚拟空间有几篇浮躁的博文,但也只是暂时的哗众取宠而已。他们的思想不深厚,他们的学术不成体系。他们有的可能连《论语》都没有读全,却堂而皇之地给公众传授孔学之道;他们有的读过几遍《三国演义》就坐而论道三国大势;他们有的是凭借一把白胡子、一个有些江湖有些仙风道骨的名字,就开堂招徒,把古人的文字强行捆在一起,加上精美浮华的包装,聚敛为自己的学术成果,以“国学大师”的名义招摇撞骗……
若给“国学”正名,还“国学大师”正道,南怀瑾的确无愧于“国学大师”称谓。可是在一个大师泛滥的时代,尤其是“国学”庸俗化的学术环境里,“国学大师”已经异化为讽刺的符号,学术沦丧的象征。这样的大师帽子,最好还是不要硬戴在南老师头上。
在人们的印象中,生前在华人世界已具智慧盛名。可他本人从未称自己是大师,莫言大师胜于大师。南老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德之士,更非理学苦修理想中的圣人,而是智慧圆融,富有生活气息的现代学人形象。他有庄生的飘逸潇洒,有李白的仙风侠义,亦有儒商的现代市场理念,更有砥砺民间为人追捧的明星气质。
中国学界,失意时出世逃逸以佛道慰藉心灵,得意时入世经天纬地,而两个极端从来难得中庸调和。更悲切的是,中国知识分子,向来看不起商人,古时视商为最末阶层,所谓士农工商是也;市场经济时代,有些知识分子却又走向商业功利极端,过度消费知识技术,甚至赔上学品人品。中国屡曝学术腐败丑闻,就是这一极端现象之表现。
南怀瑾对于新文化运动的“打倒孔家店”颇不以为然,尤其认为“五四”运动是对传统文化的戕害。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以大智慧大实践,去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的精髓,并深得现代市场经济的要领。当中国人还在为九十多年前的启蒙运动纠缠于“主义”和“问题”时,南怀瑾的世界里从没有这种文化围城。他将儒道释三教文化融合贯通,不是为了标树意识形态的山头,而是用草根民众最渴望的方式,给予他们润物无声的启蒙。
当学界以不以为然的轻蔑抛向南怀瑾时,其实他们忘了一个事实,被民众认可的学术才有意义。
追求义理考据辞章,当然是学术精要。可中国学人最重要的是思考,而不是呆在书斋里不愿也不敢走出故纸堆,这样的学术精研或许纯粹,但总是不接地气的,终究会在经院主义的圈子里,形而上地荡漾回旋。
人活着就不容易,会思考能实践地活着,而且著作等身,洛阳纸贵,这样的人不是大师也堪称导师了。最不济,老师之名也是名副其实的吧。
南怀瑾先生精神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