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常常听到我们自己的朋友,很得意地引用英国前任香港总督葛亮洪在美国的演讲,他认为“十九世纪,是英国人的世纪;二十世纪,是美国人的世纪;二十一世纪,将是中国人的世纪。”可惜我没有亲自听到,同时很难百分之百证实这句话,即使真有其事,别人信口开河一说,也许是别有用心,我们自己不自强,行吗?且,且看今日的美国,对内对外的举措失当,都是使人唏嘘的事。如果没有前年的送人登陆月球,藉此一手遮闭天下人的耳目,恐怕它的声望与国际地位,早已随着美钞的无形贬值,丧失在欧洲共同市场的坫坛了。在当前世界史上,美国最叫座、最成功的便是“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但是今天美国在国际上丧失声威的致命伤,无论在国内或国外,也便是害在“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的作为上。
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国际政治上,无论在欧洲或东方,凡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所到达的地方,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别人的国家瓜分为二。而且美国始终不知如何才是真能安邦定国平天下的上策。内政上,在“美式”的民主和自由的旗帜下,弄得全国充满了黄(色情泛滥)、蓝(工人问题)、白(吸毒与服用麻醉品流行)、黑(种族问题)等各色危机。外加学生闹事、妇女运动、逃避兵役和漏税等问题,无一不是领导世界青少年走上堕落的歪风。
当然啰!这些问题在美国人的思想中看来,并不重要。他们没有历史文化的包袱观念,随时可以改变,随时可以通过民主的议会而改正它的缺点。他们有足够的自由,也有足够的勇气,能够做到“知过必改”的程度。然而其他受到美国风气影响的青少年,学坏容易,变好却难,这又怎么办?
前些日子,有一位半洋化的中国青年,和一位美国少年对我说:“你们政府下令不准青少年留长发、变‘嬉皮’相,可以。为什么对我们外国人也要干涉?”我说:“你到中国来做什么?”他说:“读书。”我说:“既然到中国来学中国文化,对不起!中国文化素来讲究‘整其衣冠,肃其瞻视’,这是我们的‘国风’,‘入境随俗’,不容马虎。如果我到天体会去,一定也照他们那么做。这是要适合国际间社会的礼貌,你不能认为这是干涉你的自由。我在街上看到你们同学们赤着脚走路,我们从来没有人干涉过,对吗?”
此外,有人认为美国花了那么多的军费在欧洲、在东方的几处战场上,又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不彻底地诉之于武力,求得国际间永恒的和平。其实,这便是“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的必然结果。他们的政治人物,即使有才如管仲、乐毅,也无法一展其志向。他们的军事人才,即使有智如孙武、吴起,也无能一展其怀抱。只许在国外打不准胜利的战争,限制军事战略的发挥,这是“美国式民主”的主意。可以瓜分别人的国土,画地自守,要求别人实施“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好让自己闭门揖让,熙熙融融地享受物质之乐,这是“美国式民主”的一贯政策。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数十年如一日都如此,实在不足为奇。
所谓“美国式民主和自由”的特征,正如他们一位从工商业起家的名言:“世界上最大的学问,便是如何让别人把口袋里的钱,很高兴地送到我的口袋里。”“学而优则商,商而优则仕。”民选仕途幕后的牵线主力,始终离不开拥有工商业,而需要随时争取国际市场的资本家的手心。为实行国际道义,帮助别人“兴灭国,继绝世”去打仗,在工商业的成本观念上,万万划不来。所以不能打,也不准打。此外,民选的票源,是广大的民众,美国一般民众与老太婆们,真不懂他们自己的政治家和军人们,何以对现成的福不会享?硬要出兵远涉重洋为别人去打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谁家的老太太们,愿意把自己的富家纨袴弟子,送上战场?
民主的选票是权威,在美国的大观园中,如《红楼梦》中贾母和王熙凤之流的人物,占有全国半数的选票。她们和他们的资本家,虽然是同床异梦,然而对此却是殊途同归。她们和他们,联手投票送一个有政治理想的人上了台,起初二三年中刚好摸熟了国内外政治的行情,还未能有所作为,便要忙着为下次选票,争取同情。纵有掀天揭地之才,其奈天下苍生何?又奈全民选票何?况且以下驷之才,处于民主选票的悠悠之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谁又敢冒纠正积非成是的危险,甘为正义而自毁其政治前途呢!
美国文化不是人文文化的指标。由于这些粗枝大叶的认识,我们的青少年同学们,就可认清“美国式的民主和自由”以及它的文化思想的是非得失。同时应当知道自己没有特立独行的文化思想,而盲目倾心爱美,于国于家,后果均不堪设想。如果从科学的发达、物质文明的进步、工商业的发展去认识美国,而立志要向今天美国的这一面学习,这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思想。至于从整个的人文文化而言,仅有立国二百年历史文化的国家,就拿它代表了西方文化,认为它是盖过一切,那是莫大的错误。国者,人之积;人者,心之器。累积全国人心上下数千年经验和思想,方能构成一个文化的大系。今天的美国,仅是西方文化零落中的一颗经天彗星,它是科学文明的实验场,并非就是整个人文文化的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