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公怀瑾上师
南师从不以“师”自居。十一月七日函云:
你我是道友,我并无以师自居,但观通讯称呼即知。你如恭敬,此乃是你之德,与我无关。
近接恩师仁公自美来书,谆谆嘱告:“身心即是道场。袈裟中的人格与智慧,忧患中的人性与慈悲,才有自家之分。”语重心长。信未署名,把原己写好的师字圈去,给我启发尤深。恩师广公上人,朴素诚恳,深信因果,操履平实,数十年如一日。前辈风范,每一念及,都令我油然起敬。
我连续闭般舟关,南师起初并不同意,六十六年九月八日曾有函提示:
上座笃志于般舟三昧修法,老拙亦认为似乎不可太执着,古今悟道者、证道者,并非皆藉苦行而得也。般舟三昧亦但为百千三昧修法之一法耳。如上座于出关后一心勤行外护功德,恐其中苦行难行之处,尤有甚于般舟三昧者。……
吾闻般舟三昧,仅为入道之门,未闻般舟三昧即为完竟之法也。况吾辈处劫浊之世,入尘劳而专修上道,身心耳目之所接触,是非殴誉之所锻炼,无一而非般舟三昧之大三眛者。
佛法乃心法,不必全仗身之苦行,倘长行不坐不卧,即可成道,而长途赛跑之运动家,亦皆人人成佛矣。何哉?以身劳而心不在此,故运动是运动,苦行是苦行,何有于佛道哉!
可是,当我深切体会南师的苦心,而仍欲以般舟为方便时,他的指导又不一样了,显然非寻常人所能道得。他说:
仁者在行般舟三昧,亦当稍注意于饮食营养之适宜,虽云年青,尚无大碍,然以血肉凡躯,终勿勉强为是。古圣先贤常有因少年精进道业,而不顾色身,终至老病侵寻,反不如其初也。
我清楚记得,他给我启导的“禅宗的禅”,与各家说法完全不同。他在信上写着:
禅宗所谓之禅,乃以禅假名耳!实乃六度万行圆满之佛法极致,不可草草匆匆,偏一而废余也。所谓万德庄严,解行并至,方与相应。此时当细审六祖之四无量心',即“无边众生誓愿度,无量法门誓愿学”等宏愿。
这一说法,几乎使我读信后泪眼模糊。我知道因读坛经会心,而发心出家,其事甚少,可能为我多生愿力所寄。则南师有此一解,逼我透脱,自是情理中事。但当我到处参学,空手而归时,他的提示又深合我心了。覆书云:
你应从禅宗诸大祖师语录参学,一旦真能放下妄心,万缘顿寂,何愁道本成哉!
所以,后来当我在关中发现特殊情况,请求星公上人恩准邀请南师前来指导时,他也毫不迟疑由台北出关(他也在闭关),赶到我的关中,为我解粘去缚。不仅如此,举凡一般闭关所涉及之理与事,乃至我们认为寻常小事,他都不惜眉毛扫地,于其中找出大道理来。如:
--行住坐卧四大威仪,无一处、无一法不可进入定慧境界者。坐中、卧相,若无定境,便是渗漏,此处更当密会。
--一切大成就者,非大福德不可,望你勿以得少为足是幸。
--气脉之事,曾以统归于触受境界为答,不知已有所畅晓否?
--气脉之事,观照调理一时,即可置之于观照之中,不可让宾客长期作主,否则,即反主为奴矣。永嘉云:“放四大,莫把捉,寂灭性中随饮啄”确是不易之名言,不可不参也。
--昏沉有身心二者之别,心住昏沉即为无明大障,亦即大愚痴之根本。身生昏沉则为四大不调所致。四大调,则色身业根明净,因此而影响心性清明,渐至于般若清净,法比亦为渐修之理路。倘复进于根本,则此昏沉也者,散乱也者,究是何物?究是何事?苟能于此透彻悟明,即此昏沉,即此散乱,无一一而非菩提种子也。仁者其留意我言,试一参详之。
--修行人应知医知药,若否,临时发生紧急状况,即不知处理矣。其他如感冒药、胃药,关中亦应具备。
--汝可知自己发愿闭关时,能不沾用常住丝毫物事乎?除关房外,以不累常住任何物事为先决条件;苟不能如此,则知古德修行之有“木食涧饮”之为如何心行矣。
如此反覆锤炼,使我了解于“师道”之当尊,“禅师”裁成之不易,也益发坚定我欲尽我心力、物力、顾力,奉献于光大宗门之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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