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如是話南師--首愚法師2013年2月28日於“南公懷瑾老師慧炬永續傳承系列講座”答道友問,詹淑美記錄)
一切世间、出世间学问的根柢
道友问:
南老师学问非常广博,各种学术领域都精通,这很难得。我们人一生要学通那么多很不容易,在人类历史上也很少有。南老师能够精通那么多学术领域,他有什么独到的方式?或是他个人有独特的条件?请教师父。
首愚师父答:
你问得非常好,其实千说万说不离其说。南老师学问的整个中心可以用佛学的一句话“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来讲。
南老师是精通般若的,佛法的般若是人类文化的至高点,世间每一个角落的问题都是要汇到般若来观照才能通解。
南老师为什么分析各种事理都那么精到,除了几十年勤于看书,他经常讲:你们不要以为我讲得这么简单,这是我多生累劫的本钱。所以南老师的学问,乃至他的修持是他多生累劫所学习来的,生生世世积来的智慧功德。
古德说,不读华严不知佛家之富贵,这些佛教大菩萨的境界都是多生累劫广修六度万行来的。佛经讲菩萨要精通五明,一一遍学一切法,除非大菩萨再来,才有这等本事。因此可以说我们大家非常有福报,能够遇到这样的大善知识。
南老师整个思想的中心在“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悟证“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可以贯通一切学问事理。而“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是五明中最根本的内明。学佛如果内明不通,学其它不称为“明”,而这“明”代表大般若智慧。
南老师通宗又通教,他讲教理,讲禅、讲密、讲道家都是一样如数家珍,头头合道。
十方丛林书院的僧教育
道友问:
我们知道,南上师是在太湖大学堂对目前的教育体系作一个改革。我们很想了解南老师在对当时十方丛林书院的出家众,比如当时对师父的培养是在哪一个地方下功夫?
师父答:
其实南老师是把僧教育跟世间法完全融合在一起来指导我们。白天是针对佛学院的教育,但也旁及其他科目,如南老师请吴云腾先生讲英文圣经,请中国易经学会理事长陈炳元先生讲命理学,但当时我对命理不感兴趣。医学方面,西医主要是请洪文亮医师来教,中医则由丁进大夫开课。
在太极拳方面,南老师本身是精通杨家太极的,他又请来陈家沟的传人来教拳,还有政大教授赵国材教我们咏春拳,此外华陀五禽戏也是课程之一。在十方学习,那课程五花八门多了,南老师可以说是以多元化的教育来带领我们学佛。
僧团方面,主要请戒德老和尚来教梵呗,近代台湾佛教界,戒德老和尚的梵呗可以说是非常正统的。
而且讲学问,南老师还特别请来程石泉教授讲西洋哲学,那不容易啊!当时我们佛学院学生也是一下消化不了,深入的东西太多了。光是听南老师的课大家就要花很多时间去消化了。南老师是一、三、五晚上讲儒释道,唯识中观讲的是〈成唯识论〉,许多人听得一头雾煞煞。其它禅道合参的《参同契》,佛教的《楞严经》也都来。
反正南老师什么都洒给你,宝贝随便丢,有本事你拿走,拿不走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先预习一下薰习薰习也好,该给的他都给了。
我觉得南老师真的是有教无类,所以南老师的学生上至总统府的顾问、总统府的秘书长、下至贩夫走卒。包括开计程车的,谢总过去曾经开过计程车,后来南老师挖他到太湖大学堂当总经理。他教人真的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我觉得我这一生遇到南老师算是个奇迹,能够亲近这么一位一代高人。
记得我与南老师刚见面时,他也送我好几顶高帽子。他说:看你平常不讲话,其实你蛮有思想的。像南老师七十大寿,指定要我写“南老师与我”,我不写就不写。我觉得有愧于自己,心有点虚,等自己的功夫砸扎实了,对自己有交代,才对别人真能交代;对自己都没办法交代,对别人又怎么交代?所以,不写是不敢写,写不了。在此祈求佛菩萨加持,希望有一天我这篇文章能完成。
南老师擅长于正面与反面教育法的灵活应用。不只我闭关的时候他帮我批日记,十方丛林书院每一位学生,大大小小的,他照样一本一本仔细地看,仔细地批。每一个人每个礼拜都要交日记,南老师亲自改每一个字,他那种耐心、爱心、培养后学的不遗余力,这一点我作不到的。
我们要跟南师学什么?
道友问:
弟子在南老师所讲“二十一世纪的前言后语”里,可以看出南老师的苦心和他一生学问的重点。在佛教历史上,释迦牟尼佛灭度后,曾经有几次佛法的复兴。因为释迦牟尼佛以后佛教慢慢衰颓,中间在印度有龙树菩萨的发扬,中土有玄奘法师西天取经,造成唐朝禅宗的兴盛。六祖传承的禅宗也是因为唐朝的开明有利于佛法的弘传,而复兴了佛法。
到了现在,南老师提到中华文化命脉,从五四运动以后到文化大革命几乎已经断绝。南老师他比国府迁台早一年到台湾来,就是为了为佛法与中国文化的复兴出力。弟子想是不是十方杂志针对新时代佛法的复兴,新时代可能来临的题目作一个广泛的征文,或是南老师儒释道的弟子都能够发表意见,让大家来集思广益。针对下一个时代的来临,规画十方禅林能够做到哪一些事情。
师父答:
一下不要讲太大了,大家落实在眼前,落实在每一个人的做人处世里。南老师经常讲:修行就是要做好自我管理,讲大话没有用的。怎么样让自己管理好自己的起心动念,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整个文化的问题就与佛学上所讲的心地法门有关。我们要先从把自己的起心动念照顾好做起,不管儒释道哪一家的学问都在讲怎么样做好一个人。太虚大师的名言:“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旨趣同此。
所以我觉得整个文化毕竟还是个心性的问题,整个人类的哲学总是没有离开心,也就是佛学的心地法门。每一个人要由自己去影响自己周遭的亲朋好友,做人处世行一切善。
当然南老师有他的文化内涵,有他的文化使命,这不在话下。而我们跟他学习,则是学习他的智慧、慈悲。希望大家好好看南老师的书,怎样把南老师的书上讲的那些东西变成你的,用到你的心上、做人处世上,影响你周遭的朋友,那就了不起了。我以为我们应该从这个地方下手来追随南老师。
首愚正是从智
陈定国教授问:
我在香港时,晚上在南老师吃饭的地方,偶尔你就来了。你开始的时候是从智法师,怎么后来变成首愚法师?
师父答:
我把这个小典故、小秘密讲了。早期台湾有某位山人,是谢总的好朋友,廖春民老师介绍的,我们都去针灸,好像李素美也去了。这事后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三更半夜南老师打电话来骂我。我说:又不是我介绍的,我也搞不清楚,我们也不过去试看看而已。南老师听了就说:我看你,从智不智,从智没有智慧,干脆改个法名好了,你看是ㄕㄡˇ愚,保守的守好,还是首都的首好?
听了,我脑筋一转,人已经笨了,还守住,其笨那可真的是笨得一蹋糊涂。而人如果承认自己笨的,就不算太笨。因此我就说:报告老师,首都的首好了。以首愚来讲,还有文字般若。首愚,台语说头壳坏掉了,英语说first stupid ,天下最笨的,很好。因此那次我说:老师,我就用首都的首好了。从此以后,首愚就正式成了我的名字。
这里我们杨教授会姓名学,他说:你用从智两个字,好辛苦。你用首愚以后,好像福报就来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但是老师给我加持,他球丢过来我就接了。
杨教授你要不要讲几句,从智跟首愚有什么不同 ?
杨教授:其实这我忘掉了,因为我比你更笨。名字当然会影响一个人,中国文字深奥,不管是形、音、义都会影响一个人。我觉得首愚叫起来比较亲切,文字本身也比较漂亮。从智的智,下面有一个太阳,太阳在最底下,好辛苦。太阳应该在头上,怎么在底下,对不对?我现在记忆不太好,刚才师父讲很多事情,他记得,我都忘掉了。
人情皆通等佛心
谢谢杨教授了,有一次我们去北京,那时南老师特别召见。南老师在香港坚尼地道,他吃饭是一个地方,休息是另一个地方,都不让人随便去的。为了去北京,那次我们到了老师休息的地方。
我记得初亲近南老师,他第一本书给我就是“七真人传”。当时南老师对我说:你不要以为闭般舟三昧关是苦行,将来你发愿为大众服务能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才是苦行。“七真人传”讲道门全真七子修到某一个程度修不上路了,师父把他们召集起来说:你们在山上已经不行了,好好下山去行功德。后来他们都成道了,叫七真人。南老师是要我不要念念要闭关、要闭关,要我还是好好的为大众多服务。
南老师另外要我看一本“红顶商人胡雪岩”。南老师曾经跟我提到:你不要以为出家人、大和尚高高在上,要通世间法,要懂得送礼,逢年过节别忘了。南老师逢年过节,包括他以前在复青大厦九楼,大楼管理员他也都送礼的。南老师世间法很通透,人情世故非常老练。所以,逢年过节、腊八等日子南老师就要我去送礼,一年送两次。到了腊八节我总忙得团团转,挨家挨户去送腊八粥,刘安琪将军、叶曼夫人等,要跑很多地方。我觉得这是南老师在教育我。
我以前写字写得很小,南老师要我字体写大一点,心量会大一点。一个人字小小的,往往心量就小了。他还教我坐计程车,剩下的零钱就不要找了。这些我都依教奉行,到后来我坐计程车,七、八块,一、二十块我也都没有找。我觉得这是细行,也代表一个人的心量,修行要懂得广结善缘。
南老师教我的太多太多了,希望将来我能够好好把这些事情写出来。这么多年南老师打我棒子,正面反面的教育数不胜数。
三分病上好,得十分道心
道友问:
我看到南老师演讲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我这几年亲朋都有一些病,我听到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以念经、念佛回向。这里我有一个疑问,我一位朋友的朋友过年前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了,我认识一位中医,。那位中医很有心去帮他医治,可是旁边的师姐跟他说:你不要这样做,这是人家的业力,你别牵扯进去。我听了感觉不对,但我又不晓得该以怎么样的心态来面对。因为到我们这个年纪,老病死的阶段。但是,周遭的人这种情形越来越多,到底要如何帮助自己,让自己稳定?
师父答:
药只能够治假病地尽人事听天命去用,但治不了生死大病。阎罗王要人三更走,不可能留他到五更。台湾有一句俚语:医生缘,主人福。所以, 生命从佛法的观点,还是要从心性下手来调治。
饮食、医疗、汤药这些都只能帮助调理而已,不能作为主治。而佛陀经常告诫比丘说:比丘要带三分病。为什么要带三分病?才好做无常观,经常提醒自己:我的道业还不行,我的功夫还不够。一个人身体太健康没有病,很容易狂慢。
病要从心地下手去医治,完全靠医药这种心态不对,当然完全不吃药也不对。有句话,药补不如食补,药疗不如食疗,这是有道理的。
但一个人的心性如果时常很欢喜、很宽松,病会减轻很多。一个人如果本来有病,心理的病会让病更加重。所以,心理一健康,很多病反而淡去没事了。
武功如电影 大道鉴本怀
道友问:
南老师是位传奇人物,传奇事迹很多。他还精通武术以及太极拳,这让我想起来前几年香港有部电影“叶问”,还拍续集。据说电影里的情节都是虚构的。反而南老师有很多传奇事迹,不晓得有没有电影公司要把他拍成电影搬上银幕。
师父答:
南老师都圆寂了。南老师对武学方面讲得不多,只听过他年轻的时候打过擂台,好像得到第一名。南老师的父亲对南老师的教育是充分的栽培,他确是文武全才。但在武术方面,南老师真正传授的只有杨家太极,我们当年也亲自跟南老师学杨家太极,甚至我也曾奉命到中央大学去教了两年的杨家太极。至今已经快三十年没打了,有一点忘记了,最近想办法捡回来。我觉得打太极拳对报身的转化有帮助,就这一项我有点辜负当年南老师的爱护。
至于南老师的武学造诣到什么程度,很少听到有人提这一方面。
周老师你听过吗?要不要帮忙补充一下。周老师亲近南老师大概快五十年了,是老参中的老参,比我还久。
周勋男老师:有一次南老师到立法院讲演,是太极拳学会理事长邀请的。那次南老师讲武术讲得的比较有系统。南老师讲,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经常一个人关在阁楼里偷偷练功。后来被他父亲知道了,觉得这不是办法,盲修瞎练不行。既然对武术有兴趣,因此就让南老师正式拜师学习。
一直到四川峨嵋山闭关前,南老师一直在寻访各路的武功高人,包括隐身术、各种剑法,比如光跟剑合一可以射出去的这种,他都接触过。但后来他觉得这些东西在今天原子弹的时代学,太花功夫了,虽然他去请教过,也看人家演练过,但后来就放弃了。
南老师一生真正的转捩点,是因为碰到太老师盐亭老人袁焕仙先生,才把他的学兴从武功方面转到内明方面。而南老师最怀念的,就是袁太老师把他本来是武功迷一下转到修学佛法这边,这是他人生重大的转变。
南老师拍过打太极拳的录影带,是有美国人要学太极拳,特别请南老师到野柳,野柳当时还很荒凉,不像现在成了观光区,南老师就在迎接太阳刚从海边升上来的情景下打了一套太极。他穿着长袍打,打得很漂亮。这录影带现在台湾大概不容易找到,因为这是传到美国当教学用的唯一南老师展现武功的带子。
谢谢周老师!南老师经常讲,他这一生遇到的奇人异士很多,也碰过像剑仙这一类的高人。南老师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他不讲,我们怎么晓得?
所谓庄严,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道友问:
有人说南老师是雍正皇帝转世的,为什么?
师父答:
南老师有帝王气象,这点再请周老师帮忙答覆。
周老师:南老师从来没有说他是雍正转世。(师父:但他也不否认。)对。就是偶而在吃饭时,比如聊到他跟虚云老和尚那一段的经过,偶而会漏了一下口风,但是事后再问他,他就不承认了。但可以确定南老师是推崇雍正的。以前出版《金刚经宗通》《楞严经宗通》《楞伽经宗通》,憨山大师好友曾凤仪编的,在《大藏经》,我抽印出来请南老师写序。南老师在序里面非常推崇雍正,认为从唐宋元明以来到雍正,真正能够以帝王身通禅宗的大概雍正是最后一位了。以两种身分,入世帝王跟出世的大禅师并兼,这一点南老师觉得雍正很难得,至于他是不是他,不大重要。
周老师,谢谢!《金刚经》说,“所谓庄严,即非庄严,是名庄严”,这就是禅宗,这就是禅机。南老师的一生太传奇性了。他智慧自在、神通自在,这不在话下。现在他已经走了,我可以讲了。如果他还活生生的我就不能讲,讲了第一个就挨棒子,但我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呢!
睹面相识真道眼
陈教授夫人:
关于老师的武功,我听过在香港帮南老师作菜的大寮师傅讲,有一天他弄了骑马梯爬上去修电灯,修了以后,站在上面没有扶手不晓得要怎么下来。老师来到下面说:你想下来,是不是?然后就手一伸,一送就把他送下来了。他事后回想:我是怎么下来的?我是踏着老师的手下来的吗?可是其实又没有踏着老师的手啊!
陈定国教授:
我在香港没有出差时,下班就到南老师聚会的地方。有一次去,陈履安先生的太太在那边,比我早到,灯都还没开。隔一阵子,南老师从书房走过来。南老师门一开,看到陈太太,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陈履安太太说:老师,我要来请教你一件事情。老师说:要请教我事情,是不是儿子要还俗了?
陈履安太太吓了一跳说: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老师说,让他赶快还俗,他本来就不是来出家的,他当初出家时,我就知道他会还俗。
师父答:
这是我们南老师识人的智慧,亲近过的人都清楚。由于时间晚了,今晚大家谈兴很浓,也只好暂时打住。希望在佛母加持之下,我写“南老师与我”一文赶快有一天能够杀青,与大家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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