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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铁国先生:我心中的南怀瑾老师

时间:2014-01-01  来源:  作者:

 

【南怀瑾老师习武旧照】

 

作者:王铁国

我与南怀瑾老师曾有两面之缘。第一次是1979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我慕名到台北东西精华协会听老师讲老子道德经,印象很清楚,老师当时正讲“曲则全”那段,老师引用董仲舒巧救汉武帝褓母的典故,来诠释这句话,鲜明了然,我就一直烙在心里。

 

第二次见到南老师是1982年八月初,我出国学习前参加十方丛林书院暑期禅修的最后两天。最后一天的早上,南老师飘然而至,他要大家讲讲自己的心得,我那时刚读《楞严经》不久,对阿闍世王请问佛陀,生灭中那个不生不灭的那段有所感触,就把这个感触讲出来,并引到《维摩诘经》里,维摩居士质问弥勒菩萨因何受记成佛,觉得这些经意都是相通的,最后我请问老师,憨山大师寒冬夜晚屙尿时说出的偈子“旋岚偃嶽而不动,江河競注而不流”是什意思,老师只说“你的逻辑性很好,准备做什么?”,我报告再过几天就出国读书,老师就没再与我对答了。

 

等到所有的人心得报告完毕后,老师就开始讲他年轻时参学的经过。先讲到上峨嵋山闭关阅读大藏经,闭关的关房之前是闹鬼的,几个想在那儿闭关的人都被闹跑了,他住进去后,就对那闹场的破口大骂,从此以后竟也就寂静平和了。峨嵋金顶入冬后冰雪封藏与外界隔离,一轮明月悬挂于寒夜的中天,那份寂、那份美是无法比拟的,静中闻到的天籁更是美妙异常,但是常人处于这种寂静却会闷得慌。 

 

接着老师讲到曾参加一个理教的法会,主会者于法会结束后接受信众供奉的水,他坐在法座上把一杯杯端上来的水喝下去,浑然没事的样子,老师估量他的肚子早就要被水撑破了,就摸到法座后面搜寻,看到水滴从主会者的脚趾像出汗一样渗出来,地上是一滩湿湿的水,他就向主会者请教这是怎么修出来的,他的法缘非常好,求法时人家都愿意传他法,主会者说就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他接着讲到西游记是部道书,要懂得读,他举牛魔王太太铁扇公子的故事,铁扇公子的铁扇,缩小后可以藏在齿缝里,拿出来变大后,正扇让火焰山烧得更炽热,反扇却让火焰山的烈火熄灭变清凉,这隐喻着口业翻来覆去的利害,既可以兴邦也可以亡国。 

 

最后讲到西游记的结尾。在回东土的路程上,孙悟空跟三藏法师说,师父啊!咱们老远到西天取经,走一趟不容易,要把包里的经书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装对货,否则白跑一趟了,师徒把箱中的经书翻开一看,不得了是空白的,赶紧调头回去找图书馆长理论,最后佛陀说话了,这儿最高深的书是无字的,既然你们要有字的,就让下面的给换成有字的经书吧。

 

虽然只跟老师远远地见过两次面,老师在我心中一直有着崇高的地位,他真是位学贯儒释道三家的大通家。之后,老古出版社只要出版南老师的书,或他推荐的书,我都会买,也大都会读。渐渐地,从字里行间,我开始勾勒老师这个人,每勾勒一分,就对他更加佩服。

 

老师家世好、天赋高,父母为他延揽好的老师教他,他自己肯学,勤苦又带有狠劲。他初学佛时到一个佛寺的藏经楼学打坐,一个人关在里面,要求当家师父只要送饭菜到门口,其他一切莫管,他开始只能用单盘,盘上去的脚膝盖是翘得高高的,勉强盘起双盘却痛彻入骨,他狠得起来,硬是不管腿痛,整天就在藏经楼里打坐,一天翘起来的腿忽然咯嗒一声自己放下来了,双盘就这样练成了,当家师父看楼里一直没动静,上来查看,看到他安详静坐着,就放心退下。 

 

他跟盐亭老人袁焕仙先生参禅并当他的侍者几年,开悟后就上峨嵋山阅藏三年,也曾到青城山阅道藏,之后游学康藏密教地区,依止贡葛老人一段时间,后到台湾,又先后至少闭关两次,一次就近于菜市场旁掩关,并在那儿亲笔完成了《楞严大义今释》这本书。他能大隐于市,于嘈杂的菜市场旁安般禅修,真是处秽如净土。老师就这样闭关实修、阅藏、入世弘法利生,交互着實行,修行的境界节节高升,可是老师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境界半句话,别人也无法想像他的境界究竟有多高。

 

当时的台湾百废待举、经济落后、物资缺乏,南老师教书的微薄收入供一家的生济已经是吃力了,可是只要有人阮囊羞涩跟老师伸手,老师就会把刚拿到手的薪水袋送出去济助别人,所以那时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常要为筹下一餐伤脑筋。老师这辈子借钱给别人,是不打借条的,帮了别人后,他从没把这事摆在心里,真是雁过寒潭不留影。

 

老师家里常常高朋满座,招待吃饭喝茶是常有的事,对贫寒的学生像朱文光先生,老师干脆要他长期在他家吃饭,所以师母很辛苦,那时哪有钱雇褓母阿姨,全都自己干活张罗。听说师母是信回教的,两人的宗教信仰不同,却能互相尊重,老师与师母是把世间法做到和谐圆融了。

 

老师接触的人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几乎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他一律平等对待、礼敬有加,让人如沐浴春风,可是对待跟在身边学习的人,或是学佛修道的人,他就明镜高悬、铁面无私了,不论起心动念、或微细的行为举止,均无法遁形于他的法眼之下,他在一般人的面前是慈眉善目、柔语喜笑,在道场禅堂里却是怒目金刚、不假颜色,前后判若两人。 

 

他爱整洁乾净,佛堂总是擦拭得一尘不染,这反映出他对三宝的极度恭敬,他对自己也是这样严谨不苟,具足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可是他从不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副行云流水、和光同尘,完全不显山不露水,全是密行,展现了易经“退藏于密”的观念。

 

他赋居台湾三十多年,创办月刊杂志、东西精华学会、十方丛林书院、老古出版社等,传道授业、带众修行、培育僧才、传播文化,影响深远宏大,为台湾的文化复兴、人心的提升打下坚实的基础。

 

老师后来离开台湾、暂居美国、迁屣香港、最后定居太湖边的庙港并创办书院,旅居香港期间筹划建设金温铁路,路成后则捐给地方,一派道家的行止--功成身退。

 

从一些曾经在香港或太湖学堂亲近过南老师的人士写的文章中,可以看到这位老长者数十年如一日,竭尽所能地栽培、提攜、奖励人才,有成就的就给奖金以鼓励做更多的创作与研究,身体比较孱弱的就给上好的人参或药物,这些弟子孝敬他的贵重物品,他转个手又送出去,而自己却欢喜地喝地瓜粥。

 

老师几十年来夜晚不眠,用于读书打坐,老天给每个人二十四小时,老师把每寸光阴都做了最佳的利用;他记忆力超强、阅读又快,读的书又多,这样的效率是惊人的。有些书像《参同契阐幽》,他是读过几十遍的;最近读到一位师兄哀悼老师的文章,老师要这位师兄把《楞严经》至少精读九十遍,可想而知,老师把一些佛经都反复读诵不知多少遍,这让我见识到什么叫作读书。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之。

 

南老师的诸多书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一个学佛者的基本信念》。老师年轻时,一些年岁高的同修问他能否把“时轮金刚”观起来,老师说,可以啊,一下子就观到了,这让我印像很深刻,也很困惑这么复杂的形像他是怎么做到的。在《一个学佛者的基本信念》这本书里,老师领十方丛林书院的出家师父,边唱诵《普贤行愿品》的偈颂,边消文解意的教导作观想,我读这书时,有身历其境参与讲座的感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念头一引领,观想就起来了。 

 

以前拜八十八佛忏时,念到“南无皈依金刚上师”心里就呐闷,金刚上师是谁啊?一直到2010年我开始依照老师传授的准提法仪轨修持,某天忽然了解了,我的金刚上师不就是南老师嗎!这虽然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但我就是信服南老师,我以前曾经梦到老师帮我灌顶,我想他是同意的。自从把老师当成金刚上師后,感觉心里踏实多了,可以安心在家里读书做功课,不需要再寻寻觅觅了。

 

南老师曾在书中勉励人“不负平生所言”,这句话常萦绕于我的脑中,最近读到他要一位师兄除了读楞严经九十遍外,还建议研读最初引他入道的《大宝积经》,很有幸两年前我在一个佛寺的一堆赠书中捡到宝贝,就是三册精装的整套大宝积经,有这样的机缘,若没有把楞严经与大宝积经熟读,就太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了,愿以此自勉。

 

南老师在佛法上的证悟有多高是不得而知的,从他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密行来看,“尊德行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他是做到了。

 

礼敬您!我尊贵的金刚上师南怀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