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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严经讲座 第六集
---楞严经讲座

我们这个《楞严经》现在正在头上,它的重点希望大家再注意一下。现在开始是有名的七处征心、八还辨见。所谓“辨见”,就是形成我们后世中国佛法所谓明心见性这个见。不过以《楞严经》的原则讲明心见性,我们观念里头就变成两个阶段了:第一,好像先要明心,心在哪里?心是什么?第二,好像明了心、再见性。因为看了中文这四个字“明心见性”,意识当中、思想上自然就会形成这么一个观念。这个观念并不一定准确,尤其在《楞严经》所讲的明心见性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们正在见性方面在研究,所谓“八还辨见”。怎么样叫见性?就是我们眼睛、思想能够看见东西的这个功能、这个是什么作用?在哪里?我们眼睛怎么样能够看?看到什么东西、能够看、能够思想的这一个性质,它的本质在什么地方?这是见性。这个“性”代表能见的那个功能,在什么地方?并不是说,“见性”见到有个东西叫做性。就是能见的这个功能,它究竟在哪里?

那么现在,我们在见性、辨见方面,所以有“八还辨见”;我们已经根据原经研究过的有四处辩论。首先,阿难提出来同我们观念一样,心(见的)在身体内部,佛说不是;后来阿难提出来在外面,还不是;第三次阿难提出来在眼睛的这个神经里面(“一处”),佛说不是;第四次提出来,开眼看到光明、闭眼看到黑暗,阿难就是那么来答复,佛说不是。现在再开始,在《楞严大义》这一本书是二十四页。

【阿难言,我尝闻佛开示四众,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我们首先停留到这个阶段。这个里头有一个佛学名词先要解决了,这里提到佛学名词“四众”,四众就是佛的弟子。男的出家的是叫比丘,女的出家的是比丘尼;在家的(我们普通在中国的方便了)就是男居士、女居士。这个“居士”是中国方便的称呼方法。实际上不止四众,有些经典提到是七众,四众再加两众(两个大部分);“沙弥”,就是男孩子出家的、没有受过戒的,就是没有取得正式出家人的资格——沙弥;女的出家的,没有取得正式出家人的资格的,叫“沙弥尼”。那么这个沙弥,我们中国的文学根据佛学,过去还有个名称叫“驱乌”,驱乌就是小孩子出家的,赶鸟的、赶赶鸟。农业的社会,晒东西啊怕鸟来吃掉,坐在那里赶鸟,是这个(来的)。实际上,这是对年轻的出家来讲。以佛的戒律,不管一百岁(或多大年纪),刚刚出家,没有受比丘戒,或者没有受比丘尼戒,那也是“沙弥”或是“沙弥尼”。这是加上两众。普通一般有信仰的,还没有正式学佛,所谓“近事男”、“近事女”,就是说接近这个佛法的。那么总合起来,七众弟子。这个四众同七众的问题我们解决了。

现在阿难提出来,因为听了上面四种辩论,见性究竟在哪里?阿难现在讲,他说我曾经听佛开示四众;所谓“开示”也是个佛学名词,就是我们长辈给我们讲话,我们普通现在叫做训话,或者老师告诉学生的开导。这个“开”有开导的意思;“示”,明白的表示。后来在佛教的仪式里头,那么“开示”变成对长辈的尊称,这是第一。第二,在《法华经》里面的观念,有“开佛知见,示佛知见”。实际上《法华经》里头构成了四个观念:“开、示、悟、入”四个观念。不过四个观念各有各的说法,不一定。也有人把它变成四个程序,先是开佛知见,打开了;再第二是示佛知见,明白表示了;第三,悟佛知见,真的悟道了、证得了;第四,入佛知见,进入佛的真正的境界。也有人如此把它排一个次序:开、示、悟、入。《法华经》讲的次序,并不是照“开示悟入”的次序,就是“入佛知见,开佛知见,悟佛知见,示佛知见”,程序有不同。现在我们讲到四众与开示,这两句佛学的内涵先解决了,再回转来研究原文。

阿难现在提出来向佛报告,他说“我尝”,尝就是曾经,过去听过了;尝是中文古文,用在这里就是“曾经”,已经有过经验的。我曾经听到佛开示四众,向一般学生弟子们开导、讲话。佛怎么样说呢?他说“由心生故”,心动了;“种种法生”,一切法,“法”字的意思包括一切事、一切理,统统叫做“法”。并不是说念一个咒子啊、结一个手印啊,或者有个什么花样叫做“法”;真正这个“法”字包括一切事、一切理。他说我曾经听到佛给四众弟子们讲过,由于我们人心生了、心动了,“种种法生”,各种现象就出来。相反的,“由法生故,种种心生”。上两句话,一个是由内在心动了,就是我们观念思想不同了,看外界一切东西、现象都两样了。下面两句话是因为外界的现象,“由法生故”、变更了,影响我们心理观念两样了,“种种心生”。四句话,两个层次。但是虽然两个层次,(是)一个结论,就是一切唯心、三界唯心,一切都是唯心造的。阿难现在提出来,他说我曾经听到佛说过,你给大家讲:“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这四句话非常重要!是佛法的真正的中心、纲要。我们看了佛经,这个中心纲要就要把握住。阿难现在把握了这个纲要。

【我今思惟,即思惟体,实我心性。随所合处,心则随有。亦非内、外、中间三处。】阿难说,他说我现在想一下;因为他给佛批驳了,“心”内也不是、外也不是、一处也不是;开眼见明、闭眼见暗,也不是。他说因为听了你这个话,我现在想,我的心性“随所合处”,被外境界一引动,启发了作用;“心则随有”,这个心马上起了作用。所以心跟到外面配合而动的。他说“亦非”,不是在内、也不在外、也不在中间“三处”。好了,这个原文就是这样,我们都看清楚了。

在这里我们做一个研究。第一点研究,我们刚才提到,佛法的中心这四句话很重要,一切唯心造,佛说的“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一点没有错。可是佛那么说的话,阿难也同时听到,可是阿难的理解、对于这句话懂得的程度深浅完全两样,等于同佛说的这一句话相反。所以我们有一个心理学上测验,同样一句话讲出来,十个人听,十个人感觉都不一样、理解的不一样,都会听错了的;一百个人听同样一句话,一百种理解不一样。所以等于在学校里上课,老师的课一样的教下来,五十个学生,每一个理解(都不同);有些根本没有听见。听到了,听到了如秋风过驴耳,一点用处都没有。有些听进去了,听进去了理解也不同。你看现在佛讲的话那么明白,阿难听的、理解统统不同。这可见教育、宗教是非常困难!所以言教也好、身教也好,我常常怀疑,我说教育对人真的有用吗?以我几十年的经验,好像没有用!影响不了。

人都有个我见,自己的主观的观念在里头。把外来东西吸收进来,他不是丢空了吸,都是有我见去吸收。因此,同样一个人看一样东西,每一个观点、思想统统不同,感想也不同。这就见人的心理之难办!这是第一点研究。

第二点研究,阿难所讲的,佛也讲过,譬如研究唯识(我们礼拜三所研究唯识的),佛说的,我们现在活着这个作用、第六意识的作用,多半是“依他而起”。依他而起的意思,就是外面的环境影响内在的思想;外面有个东西,我们内心有这个思想。假使一个东西素来我们没有看过的,没有见过、没有听过、没有经验过的,我们意识思维上也就没有这个东西。所以一切的心理作用都受外界的影响而起,所以叫做“依他起性”,依他而起,“他”就是外界。本来没有东西,因为外界引发,就有我们心理作用。例如我们研究佛学,本来没有研究过,没有佛的思想;因为看了佛学、看了佛经,引起我们思想里头许多佛的道理、佛的观念,这也是依他起性。这个依他而起,他本来凭空缘起的,所以依他起是缘起。“缘起”的意思是靠许多的因素,偶然的凑合拢来所发生的现象。

可是一切众生,不知道自己的心性现在起的作用是依他而起的,因此就“遍计所执”。起来了这个作用以后,自己把自己心性的作用就抓得很牢。因为我们思想里头想过一下,就认为自己真实有,自己不知道;想过了“依他而起”,外界境界一引,起了作用。譬如像镜子一样,有个东西一照,就有这个影像;这个东西走开了,镜子里头就没有影像。可是我们人自己同这个镜子作用一样;没有这个智慧,往往把照过了的东西、影子已经去了,把那个去掉的影子拼命自己在幻想,把它抓住在那里“遍计所执”,自己执着得很厉害,普通就叫做执着了、抓住。“遍”,就是普遍的;“计”,自己的下意识在估计。没有、本来是假的,硬把它当成真的,说有。“所执”,心理的意识上就把它抓得很牢。譬如大家打坐、做功夫,偶然有个境界,生理及心理引发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然后过去了,“哎哟,我那个时候境界怎么样好、怎么样清净、怎么样光明!”你总没有电灯光亮吧?电灯光关了就没有了,没有了过去了,依他而起,就算了。在那里感叹啊,“现在我退步了!哎呀,像那个样子……”那是瞎猫撞到死老鼠!死老鼠都臭了,你还在那里想呢!“遍计所执”。

所以依他起性、遍计所执性。假使我们懂了这个道理,不着相、不执着,依他起,随用随空。等于在水上写字一样,水上写字还是写出来字了;写过了,字也没有了,水也平了,意思也表达完了。等于鸟在空中飞一样,飞过来、飞过去,鸟的确在飞着,飞过了,鸟也没有留下痕迹,虚空还是虚空。等于那个白云在空中在飘一样,飘过来、飘过去;白云过了,虚空还是虚空,一切不留。那么这样,知道依他起、随缘而起、随缘而空,不起遍计所执的作用,那么当下就“圆成实性”,就自然圆满。此心、我们的心如明镜一样,随时随地,把心保留像干净纯洁的镜子一样;“物来则应”,有外界来的东西,镜子里就有影像、起作用;“过去不留”,一切过去了,就没有了。

所以我们宋代这位诗人,他也学佛学禅的苏东皮,哎,对不起!苏东坡。因为我们讲笑话讲惯了,经常给他认白字。苏东坡有句名诗,所谓“事如春梦了无痕”。一切事情,犹如春天做的一个梦一样;过后了,物来则应,过去就不留,“事如春梦了无痕。”那么你说怎么了?不要你去了它的。一切事它来了你,本来是“了无痕”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那么现在我们第二个研究,就是阿难所提出来这个问题。他把佛所讲的这个要法、纲要执着了。他说照我想一下,你说心不在内、也不在外、也不在一个点上,开眼见明、闭眼见暗也不是。现在根据你老人家的话,我想了一下,我们这个心啊,“随所合处”,外界一个东西来——譬如现在大家诸位眼睛前面没有一个东西,现在有一个东西、有一个玻璃做的烟灰缸;那么我们因为有了这个烟灰缸,心里头就晓得有个烟灰缸。他说随着有个东西一来,“随所合处,心则随有”,心就起来作用了。他只讲到这里,他下面没有讲。如果阿难说这个东西没有了,此心也“事如春梦了无痕”,那么佛就不会骂他了。可是他现在只讲,他说心啊,外面有起了作用、就有一个作用,“心则随有”;所以此心不在内、也不在外、也不在中间三处。那么阿难现在这一句话,对不起!他老人家也很滑头哦!不敢下定论。他想我没有尾巴给佛抓住了,你总不会骂我了。他说我现在根据你的话,喏,外面有个东西,心就有了;那么因此我懂了,根据你的话,心不在外、不在内、也不在中间。他没有说“对不对啊?”他怕挨骂,挨了四次了,所以他不肯说。

佛很妙!【佛告阿难】,佛就说了;【汝今说言,由法生故,种种心生;随所合处,心随有者,是心无体,则无所合。】这个文字先到这里一节,佛提出来问题。阿难想在佛前面耍滑头,“我总没有下定论吧?你老人家不要骂我。”嘿,佛来了,佛就问他,“汝今说言”,他说好,现在你讲的话,根据我的话讲的;“由法生故,种种心生”,讲了一半;外面有一个东西来了,你心就起了作用了。“随所合处,心随有者”,有一个东西跟着,心就跟着起了作用,是不是这样?

“是心无体,则无所合。”他说那么我要问你了(佛要问他了),这个心如果没有东西,本身没有东西啊,它拿什么去配合别的东西呢?你说合嘛,两个东西都有嘛!譬如这个手,要这样一来,一只手拍不响,两只手就拍响了嘛!他说你说心啊,外面有个东西来,它跟它一配合就起了作用,可见心是有一个东西起作用哦!所以他说,“是心无体”(这个“是”古文,白话文就是“这个”),这个心假使没有体的话,它自己没有体段、没有本体;“则无所合”,它用什么去配合人家呢?譬如虚空,这个手再拍也拍不响,它配合不起来嘛!他本来想讲到这里为止不要挨骂了,可是佛一点都不放过;他说那么你这样一讲,心假使没有体,就配不拢来了。

 【若无有体,而能合者,则十九界,因七尘合。是义不然。】他说假使没有体的东西能够跟外界来两方面配合起作用,那么佛法里头只有十八界,没有十九界。佛现在是用佛学里头配合,“眼耳鼻舌身意”这是六根,第一排;眼耳鼻舌身意就是我们身体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身体、意识神经;相对的,配合外面“色声香味触法”,眼睛能够看颜色、耳朵听声音……这叫六尘。六根、六尘。这个中间,根、尘,外界跟我们身体接触所发生的这个中间,有没有作用?有作用;这个中间六种合起来,三六十八,叫“十八界”,没有十九界。所以只有六根、六尘、十八界,没有七根、七尘、十九界。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呢?佛说,假使我们这个心没有一个东西,而能同外界配合起作用;那么虚无飘渺、抽象的东西也同实质可以配合啰?那么我们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了,肚子饿了是真的哦!说,你吃一个东西就会饱了,吃什么?吃那个“哈不楞登”就饱了,“哈不楞登”没有一个东西,再吃也不会饱 。幻想的东西不实际的。“是义不然”,中文这四个字翻译成白话文,“是义”,“是”就是“这个”;“义”字是古文,“就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不然、不对!他说你这个道理不对。

【若有体者,如汝以手自挃其体。】这个古文念“挃”,实际上我们北方人讲话“揪一下”,在你身体上揪一下、掐一下,把你身体这么掐一下。他说,假使你说这个心有这个体,那么,我们拿手自己在身体随便哪个地方,大家试试看也可以,你的小腿、大腿、胸部,或者胳膊,随便哪里揪它一下。

【汝所知心,为复内出,为从外入?】你手揪一下身体,身体感觉就晓得痛。这个痛的感觉是身体内部出来?还是外面进来呢?

【若复内出,还见身中。】当我们拿手揪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感觉到有痛;这个能感觉的这个作用,从身体内部出来这个心的话,应该先看到自己内部的神经、再感觉到外面啊!“还见身中”,应该它能够看到自己身体中间(就是内部)。

【若从外来,先合见面。】假使我手揪一下身体、身体就感觉到痛,假使这个作用从外界来的,等于外界一个香烟缸来了,先应该碰到自己的脸,他说你脸应该看得见哪!他就问阿难,他说你揪一下看,这个心从里面出来?里面出来的话,就应该自己先了解内部,才了解外面;假如从外面来,外面进来先应该看见有个东西进来,才晓得自己里头的内部嘛!这是问话、问阿难,佛就设了很多的圈套要他去跳,这就是禅宗的参话头,你要去参、要去研究。阿难当然愣在那里给他问啊!

【阿难言】,阿难大概还跪着的;或者站起来了,不知道。阿难搞了半天,他说:   【见是其眼,心知非眼,为见非义】,阿难肚子里有点不服气了,他听佛讲了半天,好像我都不对,他说你老人家也说得不对!“见是其眼”,看得见的是眼睛耶!“心知非眼”。他说你说心从里头跑出来会看见;心里头的感觉,那不是眼睛看见哪!他说,“为见非义”,你讲心能看得见这个也不合理耶!你看,阿难有点不服气了。他说你讲得也不合理啊!眼睛看见是眼睛;心里头那个感觉是感觉。感觉看不见,你说看得见,也不合理啊!

【佛言】,佛又说,【若眼能见,汝在室中,门能见不?则诸已死,尚有眼存,应皆见物。】他说这样啊,好!你认为我们这个眼睛它能够看得见东西啊?如果眼睛能够看得见东西,他说眼睛像我们房子的门一样,你在房间里头,我们人坐在房间里头,外面有个客人来,那个门能不能看到东西啊?客人来不来,门不知道哦!还是要里面有个人才看到门外有个人来;眼睛不过是人的门窗一样,它是个窗子的门一样,没有作用的。能够见的不是门、不是窗,是坐在房间里那个东西、那个人。他说你认为眼睛能够看见,看见的是眼睛啊?那么我们房子外面这个门,他就能够看人啰!“门能见不?”你问问那个门看,它能够看得见东西吗?

再说,刚刚死了的人,眼睛还在,“则诸已死,尚有眼存”,他的眼睛还没有坏,还在嘛;“应皆见物”,那死人眼睛也看得见东西啊?他眼睛还在啊!人死了,刚刚断了气眼睛就看不见了。可见这个眼睛看见东西不是这个眼睛啊!就找那个见性、能见之性。

【若见物者,云何名死?】假定这个人刚刚断了气,眼睛瞪得很大,他当时还能够看得见东西的话,就不叫做死人了,那叫什么?叫活人。嘿,那很简单,那就还是活着的。死人也有眼睛啊,可见眼睛不是能见的道理。

他又说,【阿难,又汝觉了能知之心,若必有体,为复一体,为有多体?】现在我们注意哦,千万注意啊!佛跟阿难两个论辩,阿难站在那里,态度尽管好、很恭敬,心里头也有点不服气,同我们一样,越笨越不服气的啦!总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我们也一样。佛这个论辩中间啊,阿难是搞不清楚;我们也不容易搞清楚。他由眼睛的看见的性能来讲到心性之体,所以有时候拿眼睛能见之性来讲;有时候又拿内部的感觉之性来讲,这个逻辑他没有给它太分得清楚;所以阿难合掌站在那里是蛮气的,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究竟什么对嘛?我鼻子对到嘴啊?!说来说去都不对!然后你又什么看见了、又感觉了、叫我揪一下,揪一下当然看不见啦!当然揪痛了以后,这里发青了,看见啦!那不是痛啊,这是皮肤青了!那有的辩了。不过阿难到底还不是那么笨。

可是佛呢,在这里又向另外引了;看起来向另外引,(实际)是一个道理。他说“阿难”,“又”,再说;“汝觉了能知之心”,他说你现在,“觉”能够感觉的,这个觉注意哦,是感觉的。感觉是个作用,感觉不靠身体起不了作用哦!他说“觉了”,“了”是什么意思?了别,明明了了。有感觉,心里头就知道。这个“了”不是没有的意思,(是)了别的意思,分别。了就是很清楚,很明了。他说你“觉了”,你现在感觉、明了,“能知”,能知是思想喽!知、觉,“觉了”是感觉;“能知”是知觉、知道的这个思想。千万搞清楚啊!

注意哦!大家学佛参禅,这两部分搞清楚。我们人感觉、知觉两部分的作用,一体的两面,等于一只手的手心、手背;是一只手,两面的作用。

所以我们有时候学佛打坐,你说身体气脉动了,那是感觉状态,不是道啊!你知道自己气脉动了,那是知觉的作用,不是感觉。

所以大家有时候做功夫学道,自己光被感觉所困住了,是不对的啊!他(佛)现在再说,“又”,再说;“汝”,你;能够感觉的“觉了”、“能知”能够知道思想的心。感觉、知觉两部分作用,合起来一个代名词叫做“心”。他说我现在问你,你能够感觉、知觉这个心,“若必有体,为复一体,为有多体?”是一个体呢?还是多个体?拿哲学来讲,是一元的呢?还是多元的?这都是翻译名称了,学哲学的人喜欢用一元、二元、多元。反正要钱嘛,一元、两元,呵!元者是元素意思了,一个元素、两个元素、多个元素。他说你还是一体?还是两体、多体的?佛又做比方了。

【今在汝身,为复遍体,为不遍体?】而现在这个心在你身体里头了(佛没有讲“里头”这个话,我讲的,讲错了)他说现在这个心,在你身体上面,还是遍满这个身体?每一个毛细孔里头都有你的心啊?“为不遍体”,还是说只在身体某一部分,不是全身都有呢?

佛又说:【若一体者,则汝以手挃一支时,四支应觉。】假使这个心在我们现在这个生命身体上是一体,他说,那么,我们用手掐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掐一下大腿,大腿就痛哦!如果说心是遍体的话,我一掐大腿啊,头应该痛哦!可头没有痛啊!可见这个心的作用它反应只是一边哪!

【若咸觉者,挃应无在。】假使说我手掐了一下大腿,全身都痛了,他说那么大腿那个部分、给指头掐的那个地方应该不痛啰!应该全身分担了痛苦了嘛!他说那个地方就没有了,散开、大家分担一点喽!

【若挃有所,则汝一体,自不能成。】假使说手掐大腿的时候只有大腿痛,头不痛、胸部也不痛;若揪你一下,“有所”,有一个所在、有一个目的、有一个焦点、在某一个地方,“则汝一体,自不能成”。说心是一体就不成了,一体就是普遍的。

【若多体者】,假如心是多元性的在内部;【则成多人】,那么我们一个人变成多人了,一个人就变成好几个了。我们眼睛看东西、耳朵听声音,眼睛看一个好听的时候,带到孩子出门,孩子正在叫“妈妈妈妈!”“不要吵,我看完了来!我看完了这个电视就来给你炒饭吃。”你看耳朵又在听,手又在动,眼睛又在看电视,变成三个人了。

【何体为汝?】那么哪个是你的心?手在动是你的心?还是耳朵听到是你的心?还是眼睛看见是你的心?【若遍体者】,假使心充满整个的身体;【同前所挃】,同前面所讲,揪一个地方、全部应该感觉。

【若不遍者,当汝触头,亦触其足,头有所觉,足应无知。】如果说心现在在我们生命的身体上并不普遍存在,当我们头碰到东西、脚也碰到东西,头也痛、脚也痛。可是事实呢,“头有所觉”,如果不遍的话,头痛了、脚就不应该痛了。因为心在一个地方,痛了一处就好了嘛!当我们头碰到、脚碰到、指头也碰到、嘴唇也咬到,四个地方都痛,他说哪个地方是心呢?

【今汝不然。】他说你研究研究看,你的身体内部不是这个道理吧?    【是故应知】,所以你要晓得,你说心“合处”,那个外界一碰拢来,心就有;他说那么我头碰到、手也碰到,来一个人(来两个人),拿四个棍子(五个也可以、八个也可以),同时打你的头、打你的脚、打你的脸,你全身都痛嘛!他说那这个心在哪里啊?是一个还是多个呢?他说,你讲的【随所合处,心则随有,无有是处。】错了!不对!心不是这个道理。

佛也怪,老是讲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你干脆给他一个是字好了嘛!他也不给他。叫阿难(这就叫做参禅)参。要你自己拿出来、找出来。

所以后世禅宗祖师所谓讲学佛明心的道理,有几句话:“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真正用功学佛、明心见性,比方,要研究到什么?人站在悬崖上面、万丈悬崖,掉下去就没有命,这个时候自己一放手,准备跳下去死了,那么一个勇气!要悬崖撒手、自肯承当啊!自己硬是挑得起来的。“绝后再苏,欺君不得。”所以真正的用功研究、研究,要研究到牛角尖里去,研究到没有路走了,等于都要研究到死了,死了、绝后再苏;一下大死以后,大活转来了,你才能够悟道、才能明心见性。所以“绝后再苏,欺君不得”,这不能骗人的!骗人说你悟了,你自己也晓得没有悟嘛!那怎么说你悟了呢?你实在没有悟。所以后来禅宗祖师讲,“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这就是教育法,一定要你自己承认。等于一个学科学做试验的,这个老师告诉你:你不要去试验了,就是这样!——不行,非要经过自己试验。酒喝了会醉人的,你硬要去醉了才知道,不醉了你不晓得那个醉的味道。

所以佛现在的教育法教育阿难,他始终没有告诉他是这样、那样;他只告诉他,你所讲的都不对!你们注意哦,这就是最高的教育法,这叫做启发性的教育法;这也叫做诱导性的教育法,引发你自己的智慧出来。不是老师告诉你说“就是这个”,那是迷信。老师的话也不能信,佛的话也不能信;要你自己拿出来问佛:“对了吧?”“对了!”这才对了,这是学佛。

所以你看佛在《楞严经》上,他用的真方法教育,他没有说“你信就得救了”,不讲这个话。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哪样对呢?他没有教你结论。注意哦!教育孩子们也要这样教育。人都有天性,没有一个笨人,各有智慧的。现在我们教育拼命要他记、记住,记住有什么用?!为了考试,考过了屁用都没有!所以每一个变得都没有头脑,一做事就不行了。“老师你没有讲!”我说都要我讲的啊?!我没有揍你,揍你你就懂了!还要等讲的啊?!常常有许多同学:“老师,你没有讲。”哎呀,我说你都二、三十岁了,还要我讲啊?!要闻一而知十,怎么要讲呢?你看佛的教育法,就那么高明!那就是禅宗的临济祖师所谓“杀人之剑”,他到处把他杀死了。他不用活人之刀;他没有把他救活。反正阿难很倒霉,来了以后,那边已经碰到摩登伽女迷糊了一阵,在这里给佛搞得更昏头昏脑。现在五次了,都不对。

我们翻过来,佛这一次又把他贬了,五次不对了。

【阿难白佛言】,阿难又说了,【世尊,我亦闻佛,与文殊等诸法王子,谈实相时,世尊亦言,心不在内,亦不在外。如我思惟,内无所见,外不相知。内无知故,在内不成。身心相知,在外非义。今相知故,复内无见,当在中间。】

第六次了,他提出中间来。第三次,他不是提的中间,上文讲到中间,这是翻译的时候大意了。第三次他讲潜伏在眼睛的根根里头,“中间”是第六次所提的。好了,现在我们看原经文,要解决这个问题。

阿难同佛说,第一,他拿出一个人来做背景,背出一个靠山来,“文殊师利菩萨”,佛的大乘弟子里头、大菩萨里头智慧第一。佛如果说是个大学校长,文殊菩萨是教务长、教授师,智慧第一。再说他的身份,过去七佛、包括释迦牟尼佛,前生都是他的弟子,都是文殊菩萨的弟子,所谓“七佛之师”。大乘菩萨里头智慧第一。所以密宗塑的文殊菩萨像,手里都有个宝剑。你以为他真拿个宝剑去杀人啊?!这个是什么剑?慧剑,就是智慧之剑;能够斩断一切疑情。智慧之剑断一切疑、断一切疑情,这是表法的;并不是文殊菩萨一天好拿剑,他也不是剑道理事会的理事长。他这个宝剑代表智慧之剑,斩断一切疑。这是第一,文殊菩萨的身份要搞清楚;有时候代表佛教化一切众生。

第二点,佛学里头有个叫法王子,法王子要十地菩萨、八地以后到了十地菩萨,所谓得灌顶位,灌顶就是洗礼了,密宗也用,印度来的。灌顶、洗个澡,热带的地方。后来流到欧洲,变成天主教、基督教的洗礼,实际上就是灌顶。佛法里头密宗也经常用。在印度那个热带地方,授一个大法,先洗好一个澡,等于中国文化就是斋戒沐浴。灌顶位,十地菩萨受了佛的灌顶,才称为法王之子。法王就是佛,佛的真的佛子,佛子等于普通世间皇帝的太子,可以绍隆佛种。拿佛学的名词就是“绍隆”,“绍”就是继承,“隆”就是发扬。继承王位,发扬法王的教化,“绍隆佛种”,这个才是法王子。像文殊菩萨当然够得上是法王之子。什么人是法王?凡是成佛了都称“法王”。

所以有一次佛要说法,文殊菩萨来打钟了。钟一打以后,佛还没有出来,文殊菩萨说:说法完了!佛就不出来了。文殊菩萨讲两句话,所谓“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叫你仔细看,佛法就是这样,“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他等于说,你们听着,我传你们一个最高的佛法。大家统统站起来,很注意听。他说要佛出来传法。文殊菩萨就是“嘣!”(师拍一下桌子)他说:“传完了!”大家给他弄得莫名其妙。嘿!他讲两句话:“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法王法就是佛法,就是这个样子。所谓“我为法王”,佛说的,“于法自在。”佛法没有一个定法,不呆定的,应机设教,看是什么人、该用什么样的教学法,使他能够悟道。所以法王子的道理也了解了,这两个名词。

第三,要解决这个里头一个名词,“实相般若”。般若是“智慧”,但是我们中文翻译不翻成智慧,因为中文的智慧不能包括般若的意义。梵文的般若不是普通的智慧。我们中文的智慧,往往把人的聪明当成智慧了;聪明是用脑筋想出来的,不是智慧。智慧——悟道、悟了一下,那一下不是脑筋想、不是思想来的、不是分别心来的,那个所以叫做“实相般若”。实相是般若之体、道体。所以真正学佛成佛,不是盲目迷信的哦!修道学佛是智慧的成就,千万记住!不是盲目的崇拜。盲目崇拜,只是给你修功德,不是给你修般若哦!可以修福,不能修慧,那有功德。信佛、拜佛,都有功德;但是要想成佛,光有功德不行。必须要智慧成就。所以普通讲般若分三种,严格的讲五种。

第一,“实相般若”,实相无相,没有境界的境界,悟道的智慧。第二是“文字般若”,得了道、实相般若的人,自然一切学问都通达了,文字般若。第三,“境界般若”,虽然悟了道的人实相无相,但是一切境界都是它的作用,所以境界般若。第四,“眷属般若”,眷属就是般若前面的五种: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真悟了道,前面五种完全会达到了、做到了,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这都属于般若的眷属,都成就了,第四种是眷属般若。第五种是“方便般若”。方便般若者,就是说,真见到了道的人,悟到了实相般若,他一切法门都通达了,一切方便都具备了。所谓方便,就是等于《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所讲的观世音菩萨“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这就是佛菩萨的方便。如果这个人一定要靠打牌才能够把他度了,菩萨就陪他打牌了;“应以打牌身、赌棍身得度者,即现赌棍身而为说法。”也就是这个道理。这就是方便般若。

般若具备了五般若。现在阿难提的,四种般若不讲,只讲悟道的时候这个实相般若。

好!我们现在把佛法的术语、佛学的道理三个重点解决了,再回转来看原文。

“阿难白佛言”,阿难跟佛说。因为他第五次给他驳了嘛,现在第六次开始了。“世尊”,他说佛啊!“我亦闻佛”,听到你老人家跟文殊师利菩萨、大菩萨们,诸法王子——普贤菩萨、弥勒菩萨、观音菩萨,这都是大菩萨,都可以代表佛的法王子,谈实相时,你们在谈悟道的时候,见道、实相无相这个境界,他在旁边听的。他说我站在那里听听到了,现在他想起来。“世尊亦言”,他说你当时也讲过;“心不在内,心也不在外。”他说当时你跟文殊菩萨、你们大家讨论这样讲。“如我思惟”,我现在来想想你们当时的谈话;“内无所见”,闭着眼睛向我内部找心,找不出来。诸位也打坐闭眼睛找找看?找不出一个心来。

“外不相知”,心在外面的话,同我没有相干啊!“内无知故,在内不成。”向里面找心找不出来。闭到眼睛打坐,以为我心在里头,里头有个什么心啊?那不过是你闭着眼睛在感觉的状态里头而已嘛!那不是心的体啊!所以内在是无知的,看不见,“在内不成”。所以在内是不对的。“身心相知,在外非义。”可是我们这个身体啊,生理影响了心理,身体有感觉、心理就知道,身心两个又彼此有关联。“身心相知,在外非义。”你一定讲心在外面,他说也不合理啊!阿难第六次来了。

“今相知故,复内无见,当在中间。”那么,在里面找不出来,在外面也不对;哎,但是身心两个有关联。他说现在——这是第六次了,他的答案——叫我想了一下,“复内无见”,里面看不见,闭着眼睛找心也找不到;外面也看不见一个心,可是身心两个也有关系。他说我想了一下:“在中间!”小孩子猜谜一样,这一下他很大胆,“在中间!”我想阿难当时的态度很有勇气,这一下“在中间!”

   【佛言】,佛就说了。【   汝言中间】,说中间有一点道理了,佛的态度又客气一点了,他说你讲在中间。

【中必不迷,非无所在。】他说中间,中在哪里啊?世间上大家都讲有一个中心点,他说中心点在哪里?拿逻辑来讲。他说我问你中心点在哪里?“中必不迷”,所谓中间呢,四方八面都看得清楚叫做中间喽!中间就没有方向, 迷失不掉了。“非无所在”,中间当然有个中啊!中在哪里?

【今汝推中,中何为在?为复在处?为当在身?】他说现在你提出来在中间。我们先解决一个问题,中在哪里?先找出来中在哪里。“今汝推中”,你仔细研究一下中在哪里?“中何为在?”中间的重心在哪里?“中何为在”,“何”,就是“哪里”;“中何为在”这句话是古文,翻过来就是“哪里是你的中?”“为复在处?”还是在有一个地点吗?另外一个地方叫做中吗?“为当在身?”还是说你身体做中心,在你身体的中间呢?

【若在身者,在边非中。】如果你认为这个中在你身体内部,那就不叫做中了,叫做边了;因为中跟边两个在逻辑上是相对的。譬如我们这个东西这两边叫做边。中在哪里?你说中在这里,一说中,就跟这一边相对;跟这边相对,它又变成边了,对不对?你说那这个中不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又是边了。中跟边两个是相对性的。他说你假使说认为中在你身体的内部,那就“在身体的里边”,不应该叫做“在身体的中间”,就是这个话,我们就听懂了。他说假使你认为在身体的里面的话,就叫做“在身体的里边”,边嘛;不叫做中间。

【在中同内。】假使说,你认为就在这个身体这个中间。那么我们前面讨论过,等于说在身体的内部,这个不要讨论了嘛!内部不对嘛!他说不要讲了,“在中同内。”

   【若在处者,为有所表,为无所表?】假使说也不在身体内部,在一个地方。他问阿难,这个地方可以表示得出来吗?在这里啊?还是在这里?还是在这里?表示得出来吗?“为无所表”,还是表示不出来的呢?

   【无表同无,表则无定。】假使你说(法官问案一样,这个很厉害了!他把阿难要辩论的地方都把他封锁了。)“无表同无”,你如果说表示不出来,表示不出来就没有东西嘛!那是幻想了,那不要讲梦话。“无表同无”,表示不出来,表示不出来就没有东西。“表则无定”,而且没有东西,你说我这里也可以表示、那里也可以表示、脚底心也可以表示,那没有一个标准嘛,那是乱讲。

【何以故?】什么理由呢?【如人以表,表为中时,东看则西,南观成北。表体既混,心应杂乱。】“何以故?”“何以故”是佛经的文学,拿现在白话讲,“什么原因呢?”加一个“呢”字,鼻音的。什么原因呢?

他说”如人以表”,譬如说我们人站在中间做表示,拿这个做表示,你们看哦!譬如我拿这里作中间,“表为中时”,现在我把这个表再拿来作标准,表示这里是中间,“东看则西”,在东面人看来,这个表在你的西面;在西边人看来,这个表在我的东面;南边的人看来,这个表在北面;北边人看来,这个表在南面。所以东南西北方向是人为假定,世界上没有一个真的东西是中心的,中心也是人为的假定。所以,“东看则西,西看则东,南观成北,北观成南”。这两句他就省了,写古代中文就省了,白话文非要把它啰嗦出来不可的。他说“东看则西,南观成北。”“表体既混”,那么这个表啊,同江西人说“老表”一样,一表三千里,搞不清楚了!湖南同江西都是老表,究竟湖南还是江西啊?“表体既混,心应杂乱。”那么这个心是乱了的,没有一个真正的标准。他说你讲中间是哪里叫中啊?又把阿难弄昏了。

【阿难言,我所说中,非此二种。】阿难也火了,哈!他说,佛啊!我讲的中间不是你这样讲的啊,不是你这个意思啊!

【如世尊言,眼色为缘,生于眼识。眼有分别,色尘无知。识生其中,则为心在。】这一段,他又把佛说唯识的道理又拿来了。阿难也很厉害哦!就要拿着婆婆的礼物向婆婆来拜年,一毛钱都不出,还是婆婆的!

他说,我讲的中间不是你讲的啊!你讲了中间,跟我两个谈逻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他说你老人家讲过唯识的,“眼色为缘”,眼睛不能看东西。这个眼睛是色法,唯识叫色法;色法,这个眼睛是地水火风,就是固体的、液体的,有生命的活力、暖气的地水火风兜拢来,这叫色尘。眼是色法。“眼色”,细胞啊、神经组织拢来一个眼球,眼识是个因缘,使我们能够看见东西;眼睛是色法,是构成了眼睛这个因缘之一。所以唯识讲眼睛看东西要九个因素才能看见:前面要有空、要有距离,也有对象,也有眼睛,没有眼睛看不见的,也要这个眼睛(色法)等等。眼色作因缘。“生于眼识”,眼睛不能看东西,眼睛的后面有个东西、功能能够看的,这个叫“眼识”。意识的前奏、意识的前锋,前奏、前锋,意识前面的这个作用。前奏、前锋太古老了,你们现在青年人的话——意识的“投影”(只好跟着现在人搞了)。意识的投影,这个是眼识,才生出眼睛的投影能够看东西。“眼有分别,色尘无知”。所以眼睛那个眼识,它本身才能够看东西,是那个作用,叫眼识,有分别作用。分别的就叫做识(认识的识)。

“眼有分别”,眼识有分别。“色尘无知”,这个眼睛是物质的、肉体的,肉体它本身只能是个机能,能够照相一样照一下,它本身是不知道、没有分别、不能看的。“识生其中”,所以眼睛跟外界的色相一接触了以后,那个意识分别那个投影、这个眼识,这个作用在中间才生起来。他说这是你说的啊!我讲是这个中啊!“则为心在”。眼识在这个眼睛的同外界相对的中间起了作用、分别、意识的投影。我讲的“中间”是你讲过的这个“中间”啊!

【佛言】,佛听了阿难的辩论。【汝心若在根尘之中,此之心体,为复兼二,为不兼二?】好,你认为这个心在眼根(就是眼睛)、尘(就是外界的现象)。你认为这个心啊,是外界的现象跟眼睛这个中间,能见之性在这个中间。他说我问你,这个能见之性、它的功能,是外界跟眼睛两个一起一把抓,兼得到两个;还是两头大、一头小呢?还是两头都算大呢?“兼二,为不兼二?”

【若兼二者,物体杂乱。】如果说连带两个,那好了,这个能知之心啊,同时这个、那个都要知道,这个物的物质性质就杂乱了,不能分别得清楚了。外界的玻璃是玻璃、眼睛是眼睛。那眼睛可以当玻璃、玻璃可以当眼睛啊?不对的喽!

【物非体知,成敌两立。】那么外界的东西、这个玻璃的圈圈,假使不是我能知、身体知道,那么变成两个东西了,成立了敌对的两个东西了。

【云何为中?】那就叫两边了,不算是中间了。

【兼二不成。】所以啊,由此可知,这个心体在中间,连带内外连在一起,这个是不通的,你的理由不成立啊!

【非知不知,即无体性,中何为相?】“非知不知”哦!我们眼睛看东西,当我们跟外界一接触了以后,有一个知道自己现在看,而且知道自己现在看见了,这个知道的是什么?“非知”不是这个知道;“不知”你就看不见喽?

譬如我们思想想别的事情,哎呀!气得要死,眼睛看到你,半天也没有看见,因为在生气,那个知觉的东西去生气了。所以“非知不知”,没有那个知觉能知之心起作用,这个眼睛看东西等于看不见。“即无体性”,那么,好了,离开了知觉的作用,心的体性没有了,“中何为相”?他说你说中间,中间是什么样子啊?

【是故应知】,所以你要知道;【当在中间】,你认为能见之性在眼睛与外界中间【无有是处】。不对!

第六次了,又完了!阿难打官司打了六次了,又输了。他说中间也不对啊!照我们一定啊,现在青年一气就走了,“格老子,去你的!”再不然捅你一刀,就算了。“你不告诉我!”可是阿难的智慧到底同我们不同哦!阿难再来。

【阿难白佛言,世尊,我昔见佛,与大目连、须菩提、富楼那、舍利弗四大弟子,共转法轮。常言觉知分别心性,既不在内,亦不在外,不在中间,俱无所在,一切无着,名之为心。则我无着,名为心不?】现在阿难提出来。第六次提的是大乘法门,弄了一个背景,把文殊师利菩萨的高帽子戴上,想佛总要买一点面子啊!结果佛还是不买面子,“不对啦!”现在他第七次,拉了几个大师兄弟,你看“神通第一”目连尊者;“说空第一”须菩提尊者;“说法第一”富楼那尊者;舍利弗“智慧第一”,这四大弟子,都是第一、第一的;加上阿难这个“多闻第一”,五个第一了。他联合起来小乘弟子众、首座。他说我——阿难现在都在回想,我们讲是那么讲啊!你看,阿难的确多闻,每一次佛说的什么他都回忆得起来,记忆力很强。所谓“多闻”,记忆力强。他现在每一次的辩论不是乱辩哦,他根据佛说的道理来辩论的。大乘的,他根据佛跟文殊菩萨两个说的;现在讲到小乘的,他根据佛跟这个四大弟子说法的,他在旁边加一个——五个,他回想起来。

“共转法轮”。转法轮就是说法,所谓转法轮就是论辩了,你讲过来、我答过去,你有问来、我有回答你,这样讲过来、转过去。“常言”,他说那个时候你老人家常说;“觉知分别心性”,这是小乘法门的极果哦!你们要注意哦!

他说你告诉他们,我们能够感觉的、能够知觉的,“觉知”,我们思想里头能够思想、分别心、这个心性的作用,他说你老人家告诉他们,“也不在内,也不在外,也不在中间”,本来空,一切没有。依他起嘛,用过了就没有。譬如我们讲话,讲了那么多,“事如春梦了无痕”,过去了、拉不回来,都没有痕迹。譬如大家听的,听过了也没有;无踪迹可觅,没有一点踪迹可留的;此心本空。他说“俱无所在”,他说你当时说法告诉大家,都没有停留在哪个地方。“一切无着,名之为心”。所以叫大家不要执着;物来则应,过去不留,过去了就没有了。好像是“我现在什么都不管!”就是说,“格老子什么都不管!”那个不管的,“一切无着”,什么都不管,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他说我一切不着的、什么都不管,那就叫做心嘛!

【佛告阿难,汝言觉知分别心性,俱无在者,世间虚空水陆飞行,诸所物象,名为一切。】他说好!你现在讲(第七次了),你认为感觉、知觉,我们思想分别心,什么过了就没有了。这等于唯物主义的思想,用过了就算了;人死了,死了就死了,死了如灯灭(人死如灯灭),就把它烧了就算了。还可以做肥料,因为这个没有东西嘛。“俱无在者”,他说你认为什么都没有,一切无着那个就是心。他说我问你,“一切”,佛现在叫他提起注意,什么叫一切?这个世间上空中飞的、水里游的、陆地上跑的,所以“虚空水陆飞行”,所以虚空中、陆地上、海洋里;“诸所物象”,所有的动物、生物、植物、矿物,所有的东西;“名为一切”,一切就是一切,包括了一切。

【汝不著者,为在为无?无则同于龟毛兔角,云何不着?有不著者,不可名无。无相则无,非无即相。】他说,这个一切都叫做一切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不管!什么都虚无了;“为在为无”,什么都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同乌龟的毛一样。本来乌龟不生毛,过去的物理知识;现在不同啰!过去印度人没有看过乌龟生毛,日本北海道的乌龟都生毛的。不过现在还没有发现世界上兔子头上有角的。古代所谓佛经里头经常引用“龟毛兔角”,这个意思就是说,“世界上本来没有这样的东西不要去幻想,没有就是没有。”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乌龟的毛一样、兔子的角一样;“云何不着”啊?既然没有,怎么样去不着啊?那就是唯物论者。

“有不著者”,你有一个境界叫“我现在一切都不管”,这个境界就是心;“不可名无”哦!你有一个境界说“哦,我现在一切都不管!这个就是我的心。”那就不能叫做没有喽!你还有个“一切不管”的在哦!“无相则无”,没有相,就没有了,没有就是唯物思想。“非无即相”,假使说不是同唯物思想一样的,断了就断了,我这个讲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糊里胡涂,那个境界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啊?这个肉一坨,有个什么,不对的,他说你那个什么都不管,无着放下那个就是心,错误的,不对的,也不是,七次了。第八次佛要正式告诉他了。

到时间了?有同学讲一个礼拜一次《楞严经》,那么厚一本不晓得讲到哪一年啊?只要你们有时间,我们或者下个月起研究一下,大家共同方便,再增加一次,一个礼拜两次,快一点把心找到,不然心吊在那里,吊一个礼拜很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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