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肖锋
现《中国新闻周刊》总主笔。北大社会学,师从费孝通,《财经郎眼》嘉宾。
师者是灯塔,为人们照亮来时的路
所谓大师者,教授大学之道者,非技也。这大概就是英文 mentor与tutor之别吧,前者指精神导师,教授大道理,后者只是指导某门某科的具体技法。
在网上看完全套《南禅七日》,老先生对文章典籍可谓信手拈来。有学界人士说南老的学识很多谬误。这是屁话。人不是搜索引擎,怎么可能准确无误背诵每篇经典?要知道南师讲课全凭口述,并无教材,娓娓道来,误记在所难免。
关键在教授的道理。先生讲,“佛法的法,就是一切道理的道理。”而这些道理要经言传身教来完成。陶行之先生的知行合一来自阳明所谓“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对一件事不要等完全搞透,便要行,在行中求知,这便是知行合一。不要等明后便要行动!
说起来,南怀瑾是实干派,不但创建太湖大学堂,之前他筹资修建的金温铁路被当地称为义举。
但老先生最关心的还是中国文化传承。“一个国家的变乱,真正基本的错误,是文化教育。什么政治啊,经济啊,还是后面的事。”
当中国荣升全球GDP第二时,我们有过短暂兴奋,随即陷入沉思。我们依然贫乏,物质上的繁荣更映照出精神上的贫乏。
人们对文化的慨叹经常是,回不去了,格式化了,脉断了……所谓国学热,不过是虚热。
我们的城市建筑是克隆的,我们的街道是仿古的,我们的产品是山寨的,我们的思想空洞而乏味,我们的面孔矫饰而呆板,我们的脚步慌乱而匆忙……人往那儿一戳,失去了气定神闲、收放自如。我们虚张声势的现代化并未带来安全感。
“大国崛起”了你穿什么上国际名利场?如果穿阿玛尼你永远穿不过西方人。浅层次讲,文化就是一件衣裳,它让你有底气。
“中体西用”抑或“西体中用”,文化人所谓“体用之争”,如果欠缺怎样做人的前提,什么“体”、任何“用”都没用。引进西方这个制度、那个规章,如果人的底色太差,什么制度都走样。
万丈高楼平地起。搭起现代社会的大厦需要大量有底气的人、顶天立地的人。
这就是南怀瑾先生提倡学习做人的重点。
在南老先生身上我们读到了什么?
首先,先生是个学问上的“通人”,学贯古今中外而并不拘于书本。高僧都说大白话。他不会像那些国学大师那样用很复杂很术语的理论体系。他的学问直指人心,他的质疑一刀杀进来让人一个激灵。
其次,先生做人“通透”。有人问先生是信佛教还是道教,他回道:“我信睡觉!”人生起伏,上升期就工作赚钱,下降期就读书养心。现代人不懂修养身心之道。
再次,先生做事“通达”,帮家乡修铁路,办太湖大学堂,想好了就办,为天下人而办。办好了尽心,办不好自有天意。
先生自嘲是“一无所成,一无是处”,其实他是大视野、大境界、大智慧的人。只是,世人辜负了南怀瑾。
现代人唯西方科技马首是瞻。其实,比科技更大的是制度,比制度更大的是文化。文化成就人心。所谓世道人心,乱在人心。人心好了,社会不会差到哪里去。
南怀瑾最后吟诵的诗句是:“人历长途倦老眼,事多失意怕深谈。”此诗还有后半句:“明知众生度不尽,偏向红尘恒抛心。”令人想起他早年的感叹:“我们这一代人,是生于忧患,死于忧患啊。”但南老“虽然失望,但并不绝望。”他自称是“顽固地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老顽童”。
幸好还有南怀瑾。南老这样的人是灯塔,为你照亮来时的路。未来怎么走,要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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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后记
做人是南怀瑾老先生的教育核心。唯有会做人,一个人才可以顶天立地站起来。追思老先生,感悟他的教育理念和做人之道,让我们得以重思教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