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楷禅师小参
夫出家者为厌尘劳。求脱生死。休心息念断绝攀缘。故名出家。岂可以等闲利养埋没平生。直须两头撒开中间放下。遇声遇色。如石上栽花。见利见名如眼中著屑。况从无始以来不是不曾经历。又不是不知次第。不过翻头作尾。止于如此。何须苦苦贪恋。如今不歇更待何时。所以先圣教人只要尽却今时。能尽今时更有何事。若得心中无事。佛祖犹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边相应。尔不见。隐山至死不肯见人。赵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檐拾橡栗为食。大梅以荷叶为衣。纸衣道者只披纸。玄泰上座只著布。石霜置枯木堂与人坐卧。只要死了尔心。投子使人办米同煮共餐。要得省取尔事。且从上诸圣有如此榜样。若无长处如何甘得。诸仁者若也于斯体究。的不亏人。若也不肯承当。向后身恐费力。山僧行业无取。忝主山门。岂可坐费常住。顿忘先圣付嘱。今者辄学古人为住持。体例与诸人议定。更不下山不赴斋。不发化主。唯将本院庄课一岁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随人添减。可以备饭则作饭。作饭不足则作粥。作粥不足则作米汤。新到相见茶汤而已。更不煎点。惟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务要省缘专一办道。又况活计具足风景不疏。花解笑鸟能啼。木马长呜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流水无声。岭上猿啼露显中宵之月。林间鹤唳风回清晓之松。春风起而枯木龙吟。秋叶凋而寒林华发。玉阶铺苔藓之纹。人面带烟霞之色。音尘寂尔消息沉然。一味萧条无可辄向。山僧今日向诸人面前说家门。已是不著便。岂可更去升堂入室。拈槌竖拂。东呵西棒。张眉努目。如痫病发相似。不惟屈枕上座。况亦孤负先圣。尔不见。达磨西来。少室山下面壁九年。二祖至于立雪断臂。可谓受尽艰辛。然而达磨不曾措了一辞。二祖不曾问著一句。还唤达磨作不为人得么。二祖做不求师得么。山僧每至说著古圣做处。便觉无地容身。惭愧后人软弱。又况百昧珍羞递相供养。道我四事具足。方可发心。只恐做手脚不迭。便是隔生隔世去也。时光似箭深为可惜。虽然如是。更在诸人从长相度。山僧也强教尔不得。诸仁者还见古人偈么。山田脱粟饭。野菜淡黄齑。吃则从君吃。不吃任东西。伏惟同道各自努力。珍重。
黄蘖禅师示众
预前若打不彻。腊月三十夜到来。管取尔热乱。有般外道。才见人说做工夫他便冷笑。犹有遮个在。我且问尔。忽然临命终时。尔将何抵敌生死。尔且思量看。却有个道理。那得天生弥勒自然释迦。有一般闲神野鬼。才见人有些少病。便与他人说。尔只放下著。及至到。他有病。又却理会不下。手忙脚乱。争奈尔肉如利刀碎割做主宰不得。万般事须是闲时办得下。忙时得用。多少省力。休待临渴掘井做手脚不办。遮场狼藉如何回避。前路黑暗信采胡钻乱撞。苦哉苦哉。平日只学口头三昧。说禅说道呵佛骂祖。到遮里都用不著。平日只管瞒人。争知道今日自瞒了也。阿鼻地狱中决定放尔不得。而今末法将沈。全仗有力量兄弟家。负荷续佛慧命。莫令断绝。今时才有一个半个行脚。只去观山观景。不知光阴能有几何。一息不回便是来生。未知甚么头面。呜呼劝尔兄弟家。趁色力康健时。讨取个分晓处。不被人瞒底一段大事。遮些关捩子。甚是容易。自是尔不肯去下。死志做工夫。只管道难了又难。好教尔知。那得树上自生底木杓。尔也须自去做个转变始得。若是个丈夫汉。看个公案。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但去二六时中看个无字。昼参夜参行住坐卧。著衣吃饭处。阿屎放尿处。心心相顾猛著精彩。守个无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顿发。悟佛祖之机。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头瞒。便会开大口。达磨西来无风起浪。世尊拈花一场败阙。到遮里说甚么阎罗老子。千圣尚不奈尔何。不信道。直有遮般奇特。为甚如此。事怕有心人。颂曰。
尘劳迥脱事非常。 谨把绳头做一场。 不是一番寒彻骨。 争得梅花扑鼻香。
徐学老劝童行勤学文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出家儿幸得身离尘网。居于广堂大厦。切不可以温饱自满其志。少壮之时不勤学问。不究义理不正呼吸。对圣前如何可以宣白。士大夫前如何可以谈吐。不学一笔字文疏。如何写士大夫往来书尺。如何回出家人。胸中贯古今笔下起云烟。方可了身了性以至于了命。若自懒惰托言所禀。无受道之资。是自坏了一生也。且如猿猴兽类也。尚可教以艺解。鸲鹆禽鸟也。尚可教以歌唱。人为万物之灵。如不学视禽兽之不若也。为人师者自当尚严。师严而后道尊。与其初年失于宽。而招异时之怨。不若过于严招异时之感。人家子弟舍父事师。师却不严而纵其懒。及其时过失学也。谈吐又讷。宣白又钝。发遣又疏。写染又拙。觉时事事无能。方始自悔而归咎于其师。何谓至感。初年脱白从师。师长训导极其严紧。于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禁妄出。读书要背。写字要楷。义理要通。道念要正。日渐月磨。复还固有之天得造洞然之妙。由是性海清澄心珠莹彻。学仙者著脚蓬莱。学佛者安身乐国。到恁么时。却感师长严训之功也。
月窟清禅师训童行
咨尔童行听子诫云。高以下基。洪由纤起。古今贤圣莫不由斯。儒宗颇多释氏尤甚。兹不繁引。略举二三。虞夏至尊尚曾历试。可能二祖犹服勤劳。一念因真千生果实。若其滥服终无所成。任是毁形徒增黑业。尔等童耋今各颛诚。履实践真无随流俗。处清净地生难遭心。见佛逢僧克勤敬慕。如能反责可谓丈夫。施主交肩宜先只楫。同衣相见莫后和南。夕火晨香常常勿懈。斋餐蚤粥念念兴惭。当直殿堂供过寮舍。宜勤拂拭无怠应承。进止威仪上流是则。言默要道下辈休询。贝叶固合精通。坟典尤宜博学。稍知今古。方解为人。若似哑羊。出家何益。如来未成佛果。文武兼能。永嘉才作人师。宗说俱备。晞颜晞骥子云有言。诵帚诵苕释尊无误。各须努力莫谩因循。立志坚高不堕凡地。故经云。立志如高山。种德若深海。如斯苦口期。汝为人报答。佛祖莫大恩。拔济众生无量苦。日日如是不愧自心。颂曰。
负舂刬草示嘉模。绍续须还猛烈徒。一念豁然三际断。单传直下老臊胡。
山谷居士黄太史发愿文
昔者师子王。白净法为身。胜义空谷中。奋迅及哮吼。念弓明利箭。被以慈哀甲。忍力不动摇。直破魔王军。三昧常娱乐。甘露为美食。解脱味为浆。游戏于三乘。安住一切智。转无上法轮。我今称扬称性实语。以身口意筹量观察。如实忏悔。我从昔来因痴有爱。饮酒食肉增长爱渴。入邪见林不得解脱。今者对佛发大誓愿。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淫欲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饮酒。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食肉。设复淫欲当堕地狱。住火坑中经无量劫。一切众生为淫乱故。应受苦报。我皆代受。设复饮酒当堕地狱。饮洋铜汁经无量劫。一切众生为酒颠倒。应受苦报。我皆代受。设复食肉当堕地狱。吞热铁丸经无量劫。愿我以此尽未来际。忍事誓愿根尘清净。具足十忍不由他教。入一切智随顺如来。于无尽众生界中现作佛事。恭惟十方洞彻。万德庄严。于刹刹尘尘为我作证。设经歌罗逻身忘失本愿。惟垂加被开我迷云。稽首如空等一痛切。
云峰悦和尚小参语(湖隐石刻)
师举百丈和尚示众云。汝遮一队后生。经律论学故是不知。也入众参禅禅又不会。腊月三十日作么生折合去。师云。酌然。诸上座去圣时遥。人心淡薄。看却今之丛林。更是不得也。所在之处聚徒三百五百。浩浩地。只以饮食丰厚寮舍温暖。便为旺化。其间孜孜为道者能有几人。设有十个五个。走上走下半青半黄。总道我会了也。各各自谓握灵蛇之宝。孰肯知非。及乎编辟挨拶将来。直是万中无一。苦哉苦哉。所谓般若丛林岁岁凋。无明荒草年年长。就中今时后生才入众来。便乃端然拱手。受他别人供养。到处菜不择一茎。柴不搬一束。十指不沾水。百事不干怀虽则一期快乐。争奈三涂累身。岂不见教中道。宁以热铁缠身。不受信心人衣。宁以洋铜灌口。不受信心人食。上座若是去。直饶变大地作黄金。搅长河为酥酪。供养上座不为分外。若也未是至于滴水寸丝。便须披毛带角牵犁拽杷偿他始得。又不见。祖师云。入道不通理。复身还信施。长者八十一。其树不生耳。终不虚也。诸上座光阴可惜。时不待人。莫待一朝眼光。落地。缁田无一篑之功。铁围陷百刑之痛。莫言不道。珍重。
月林观和尚体道铭
上士参玄人。 光阴莫虚弃。 渡江须用船。 为人须有志。 名相各不同。 非一亦非二。 佛法苦无多。 于中无别伎。 动著关捩子。 非师自然智。 彻底老婆心。 触人无忌讳。 刹境一毫端。 到此无回避。 唱起德山歌。 道者合如是。 佛祖出头来。
吞声须饮气。 作略遮些儿。 古今无变异。 混沌未分时。 早有个田契。 人人本具足。 不肯回头视。 个个达本乡。 切忌著名位。 过去诸如来。 不离而今咦。 现在诸菩萨。 转次而受记。 智者暗点头。 心空亲及第。 愚人不信受。 抛家自逃逝。
哀哉猛省来。 现成真活计。 个里用无穷。 宗门第一义。 左右逢其原。 亦不离行市。 铜头铁额儿。 脑门须著地。 愿以此功德。 普及于一切。
慈受深禅师小参
此心清净犹如虚空。无一点相貌。举心动念全乖法体。才退步便相应。只是不肯退步。才放下便安乐。只是不肯放下。大都是无始劫来惯习成了也。古人学道先打当贪嗔痴。然后放教一切处冷啾啾地。如腊月里扇子相似。直是无人觑著。亡得名利甘得淡薄。世间心轻微。道念自然浓厚。匾檐山和尚一生拾橡子煮吃。永嘉大师不吃。钁头下菜。高僧惠休三十年著一緉鞋。百补千缀。遇软地行则赤脚。恐损他信施信心物难消。他总是妻子口中减削。将来供养。尔了便要邀福忏罪。尔十二时中种种受用。尽出他人之力。未饥而食未寒而衣。未垢而浴未困而眠。道眼未明心漏未尽。如何消得。故古德云。为成道业施将来。道业未成争消得。山僧遮里不可与尔诸人打粥饭过日也。若是坐消信施。诸天不喜。粗茶淡饭也难消他底。如今初学比丘饱食高眠。取性过日犹嫌不称意。在出家人。如一块磨刀石。一切人要刀快便来。尔石上磨张三也来磨。李四也来磨。磨来磨去别人刀快。自家石渐消薄。有底更嫌他人不来。我石上磨。有甚便宜处。进食如进毒。受施如受箭。币厚言甘。道人所畏。尔灼然与道相应。万两黄金亦消得。此事不是说了便休。须是实到遮个田地始得。高谈大论瞒人自瞒。大不济事。如今丛林中无人说著遮般话也。莫道焦山长老说禅。全无孔窍。记取记取。伏惟珍重。
汾州大达无业国师上堂
有僧问曰。十二分教流于此土。得道果者非止一二。云何祖师东化别唱玄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岂得世尊说法有所未尽。只如上代诸德高僧。并学贯九流洞明三藏。生肇融睿尽是神异间生。岂得不知佛法远近。某甲庸昧愿师指示。师曰。诸佛不曾出世。亦无一法与人。但随病施方。遂有十二分教。如将蜜果换苦葫芦。淘汝诸人业根。都无实事。神通变化及百千三昧门。化破天魔外道。福智二严为破执有滞空之见。若不会道及祖师来意。论甚么生肇融睿。如今天下解禅解道。如何沙数。说佛说心。有百千万亿。纤尘不去未免轮回。思念不亡尽从沉坠。如斯之类尚不能自识业果。妄言自利利他。自谓上流并他先德。但言触目无非佛事。举足皆是道场。原其所习不如一个五戒十善凡夫。观其发言嫌他二乘十地菩萨。旦醍醐上味为世珍奇。遇斯等人翻成毒药。南山尚自不许呼为大乘。学语之流争锋唇舌之间。鼓论不形之事。并他先德诚实。苦哉。只如野逸高士尚解枕石漱流。弃其利禄亦有安国理民之谋。征而不赴。况我禅宗途路且别。看他古德道人得意之后。茆茨石室向折脚铛子里煮饭吃。过三十二十年。名利不干怀。财宝不为念。大忘人世隐迹岩丛。君王命而不来。诸侯请而不赴。岂同我辈贪名爱利。汩没世途如短贩人。有少希求而忘大果。十地诸贤岂不通佛理。可不如一个博地凡夫。实无此理。他说法如云如雨。犹被佛诃云。见性如隔罗縠。只为情存圣量见。在果因未能逾越圣情过诸影迹。先贤古德硕学高人。博达古今洞明教网。盖为识学诠文水乳难辨。不明自理念静求真。嗟乎得人身者。如爪甲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良可伤哉。设有悟理之者。有一知一解。不知是悟中之则入理之门。便谓永出世利。巡山傍涧轻忽上流。致使心漏不尽理地。不明空到老死无成。虚延岁月。且聪明不能敌业。干慧未免苦轮。假使才并马鸣解齐龙树。只是一生两生不失人身。根思宿净闻之即解。如彼生公何足为羡。与道全远。共兄弟论实不论虚。只遮口食身衣。尽是欺贤罔圣。求得将来他心慧眼观之。如吃脓血一般。总须偿他始得。阿那个有道果。自然招得他信施来不受者。学般若菩萨不得自谩。如冰凌上行。似剑刃上走。临终之时一毫凡圣情量不尽。纤尘思念未忘。随念受生轻重五阴。向驴胎马腹里托质。泥犁镬汤里煮炸一遍了。从前记持忆想见解智慧。都卢一时失却。依前再为蝼蚁。从头又作蚊虻。虽是善因而遭恶果。且图甚么。兄弟只为贪欲成性。二十五有向脚跟下。系著无成办之期。祖师观此土众生。有大乘根性。惟传心印指示迷情。得之者即不拣凡之与圣愚之与智。且多虚不如少实。大丈夫儿如今直下便休歇去。顿息万缘越生死流。迥出常格灵光独照。物累不拘。巍巍堂堂三界独步。何必身长丈六紫磨金辉。项佩圆光广长舌相。若以色见我是行邪道。设有眷属庄严不求自得。山河大地不碍眼光。得大总持。一闻千悟。都不希求一餐之直。汝等诸人倘不如是。祖师来至此土。非常有损有益。有益者百千人中捞漉一个半个。堪为法器。有损者如前已明。从他依三乘教法修行。不妨却得四果三贤。有进修之分。所以先德云。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传灯)。
法昌运禅师小参
大凡参学兄弟道眼未明。心地未安。入一丛林出一保社。须当亲近良朋善友。二六时中将佛法为事。直须决择令心眼精明。遮个不是小事。光阴易失时不待人。一失人身卒未有出头处在。莫与么打哄过时。今日三明日四。遮里经冬那边过夏。记取一肚葛藤路布。学解到处掠虚。摩唇捋嘴汉语胡言。道我解禅解道。轻忽好人作无间业。将知此事大不容易。没量大人到遮里讨头鼻不著。莫当等闲开大口。法昌老汉无人情莫爱人。摩捋尔赞叹尔。尽不是好心。一朝风火解散眼光落地。善恶业缘受报好丑。生死境界一时现前。那时便如落汤螃蟹。手忙脚乱。从前学得活计神通佛法。总使不著。业识茫茫无本可据。追悔不及随缘受报。改头换面都未可定。岂不见。古者道学般若菩萨且莫自瞒。切须子细。纤毫不尽未免轮回。丝念未忘尽从沉坠。尔要识披毛戴角底么。便是尔寻常乱作主宰者是。尔要识拔舌地狱底么。便是诳惑迷途者是。尔要识寒冰镬汤底么。便是尔滥膺信施者是。三涂八难尽是尔心自作。只为道眼不明。方乃如是。若是谛当底人。岂有遮般消息。法昌与么说语。尽是契合诸圣。不独为尔三兄四弟。但未得忍菩萨皆有此过。岂况天龙八部既来遮里经冬过夏。莫生容易。老僧钁头边讨饭供养。尔说些子出家话。莫被人我夯却一生空过。一旦四大分张。那时作伎俩迟了也。有一般汉。闻人举著他肚里事。嗔心忿起。便道佛法岂有与么事。大悟不拘小节。更问阿谁。我问尔悟见个甚么。还脱得髑髅识想也。未十二时中且与五戒十善相应。灵山会上还曾见。有无行业底佛么。还有妄语底祖师么。大似将牛屎比栴檀。有甚交涉。可谓醍醐上味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药。尔要得他日相应。但从今日去。一切处放教枯淡。二六时中对五欲八风。如盲人视物不为诸法管带。亦不管带诸法。六根门头检点无丝毫过患。方有少许趣向分。法昌与么说话。如服瞑眩底药相似。一期苦口他时大有得力处。所以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忘。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无人替代。各自努力。珍重(语录)。
古镜和尚回汾阳太守
南阳忠国师。三诏竟不赴。遂使唐肃宗。愈重于佛祖。然我望南阳。云泥虽异路。回首思古人。愧汗下如雨。如何汾阳侯。视我如泥土。戏以玉峰寺。出帖请权住。岂可为一身。法门同受污。万古长江水。恶名洗不去。谨谨纳公帖。观使自收取。放我如猿鸟。云山乐幽趣。他年无以报。朝夕香一炷。
雪窦明觉禅师壁间遗文石刻
夫传持祖灯嗣续佛寿。此非小任。宜景前修肃尔威仪。尊其瞻视。惩忿窒欲治气养心。无以名利动于情。无以得失介于意。无随世之上下。无逐人之是非黑白置之于胸。喜怒不形于色。乐人之乐犹己之乐。忧人之忧若己之忧。容众尊贤克己复礼。无因小隙失素所善。无背公义弃素所疏。能不可矜势不可恃。无护己短无掩人长。见德不可忘身。在贵不可忘贱。且夫学本修性。岂愠人之不知。道贵全生。无蕲世之为用。人或慕义理固推余。必也笃尔心。诚诲以规矩。博援群籍深示妙宗。慈室忍衣不可须臾而离。大方宝所欲其造次必是。动息有常嫌疑必慎。人不可侮天不可欺。众之去来无追无拒。人之毁誉无恚无贪。内无所惭外无所恤。或若声华溢美利养丰多。畏四趣之果因。慎三宝之交互。死生未脱业苦难逃。方其得志亟思利正。身如行厕利称软贼。百年非久三界无安。可惜寸阴当求解脱。古先诸祖举有懿范。杖锡一味吃土。丹霞只个布裘。赵州青灰满首。朗师编草为毡。或深禅久修。或优诏不就大都。约则鲜失。奢则招讥。谦则有光。退则无忌。去佛愈远行道有艰。观时进止无自辱也。
范蜀公送圆悟禅师行脚
观水莫观污池水。污池之水鱼鳖卑。登山莫登迤逦山。迤逦之山草木稀。观水须观沧溟广。登山须登泰山上。所得不浅所见高。工夫用尽非徒劳。南方幸有选佛地。好向其中穷妙旨。他年成器整颓纲。不负男儿出家志。大丈夫休拟议。岂为虚名灭身计。百年随分觉无多。莫被光阴暗添岁。成都况是繁华国。打住只因花酒惑。吾师幸是出家儿。肯随龌龊同埋没。吾师幸有虹霓志。何事踌躇溺泥水。岂不见吞舟之鱼不隐卑流。合抱之木不生丹丘。大鹏一展九万里。岂同春岸飞沙鸥。何如急驾千里骥。莫学鹪鹩恋一枝。直饶讲得千经论。也落禅家第二机。白云长是恋高台。莫罩朝笼不暂开。为慰苍生霖雨望。等闲依旧出山来。又不见。荆山有玉名璚瑶。良工未遇居蓬蒿。当时若不离荆楚。争得连城价倍高。
保宁勇禅师示看经
夫看经之法后学须知。当净三业。若三业无亏则百福俱集。三业者。身口意也。一端身正坐如对尊颜。则身业净也。二口无杂言断诸嬉笑。则口业净也。三意不散乱屏息万缘。则意业净也。内心既寂外境俱捐。方契悟于真源。庶研穷于法理。可谓水澄珠莹云散月明。义海涌于胸襟。智岳凝于耳目。辄莫容易实非小缘。心法双忘自他俱利。若能如是真报佛恩。
大智照律师送衣钵与圆照本禅师书
某年月日。比丘元照谨裁书。献于净慈圆照禅师。元照早尝学律知佛制。比丘必备三衣一钵。坐具漉囊。是为六物。上中下根制令遵奉。故从其门者不可辄违。违之则抵逆上训。非所谓师资之道也。三衣者何。一曰。僧伽梨。谓之大衣。入聚应供登座说法则著之。二曰。郁多罗僧。谓之中衣。随众礼诵入堂受食则著之。三曰。安陀会。谓之下衣。道路往来寺中作务则著之。是三种衣必以粗疏麻苎为其体。青黑木兰染其色。三肘五肘为其量。裂碎还缝。所以息贪情也。条叶分明。所以示福田也。言其相则三乘圣贤而同式。论其名则九十六道所未闻。叙其功则人得免凶危之忧。龙被逃金翅之难。备存诸大藏。未可以卒举也。一钵者。具云钵多罗。此云应器。铁瓦二物体如法也。烟熏青翠色如法也。三斗斗半量如法也。盖是诸佛之标帜而非廊庙之器用矣。昔者迦叶如来授我释迦本师。智论所谓十三条粗布僧伽梨是也。洎至垂灭。遣饮光尊者持之于鸡足山。以待弥勒。有以见佛佛之所尊也。祖师西至六代相付。表嗣法之有自。此又祖祖之所尚也。今有讲下僧在原。奉持制物有年数矣。近以病卒。将启手足。嘱令以衣钵坐具奉于禅师。实以赖其慈荫。资其冥路故也。恭惟禅师道迈前修。德归庶物。黑白蚁慕遐迩云奔。天下丛林莫如斯盛。窃谓事因时举。道假人弘。果蒙暂屈高明俯从。下意许容纳受。特为奉持。如是则大圣之严制可行。诸祖之余风未坠。谨遣僧赍衣钵。共五事修书以道其意。可否间惟禅师裁之。不宣(准萨婆多中三衣长五肘广三肘每肘一尺八寸准姬周尺长九尺广五尺四寸)。
释门登科记序
三代僧史十科取人。读诵一门功业尤重。皇朝著令帝王诞辰。天下度僧。用延圣祚尊崇吾教。宣布真风。自古皆然。于兹尤盛。方今州县净侍寔繁。每岁选人必量经业。开场考试合格精通。公榜星罗奖平生之勤苦。纶恩露坠许毕世以安闲。外被田衣内怀戒宝。为法王子。作人天师。不事耕桑端受信施。栖心物外旅泊寰中。释子之荣岂复过此。近世出俗多无正因。反欲他营不崇本业。唯图进纳滥预法流。或倚侍宗亲。或督迫师长。至有巡街打化。袖疏干求送惠追陪。强颜趋谒频遭毁辱。备历艰辛。为者百千成无数十。岂信有荣身良策安乐法门。斯由当本昧出家心。抑亦为人无丈夫志。况莲华妙典鹫岭极谈。大事因缘开佛知见。是诸佛降灵本致实。群生悟入津途无量。国中不知名字。幸而闻见。那不诵持。岂独孤恩。诚为忘本奉勉未度者。宜加精至早冀变通。已达者莫废温寻。终为道业。百金供施实亦能消。四辈瞻依谅无惭德。幻躯有尽实行不亡。故有舌相粲若红渠。身骨碎如珠颗。具书传录。识者备闻。况般若有经耳之缘。法华校随喜之福。幸依圣训勿弃时阴。近期于削发为僧。远冀于破魔成佛。若能如此夫复何言。所患为僧不应于十科事。佛徒消于百载。古贤深诫。宁不动心哉。
颜侍郎答云行人书
近辱书诲。且以禅教之说。见教读之深有开慰。而向来亦尝有所开示。适以多事不能与师周旋。今复有言自非见爱之深。孰能以此相警。顾我愚昧何足知之。然师所言者余窃疑焉。于如来方便之道。似执一偏。犹有人我之见。以我为是以人为非。于佛法中是为大病。人我不除妄谈优劣。只为戏论。争之不已遂成谤法。未获妙果先招恶报。不可不慎。但能于先佛一方便门。精进修行行满功圆。自然超脱。不必执我者为是。以余为非也。修行净土。佛及菩萨皆所称叹。在家出家往生非一。况今末法之中修此门者可谓捷径。然于是中间亦须洗去根尘。摧折我慢。于其他种种法门。虽非正修行路。随力随分亦加钦信。岂可妄论优劣。自为高下。达磨西来不立文字直传心印。一花五叶自曹溪来。悟此法者如稻麻竹苇。在李唐时。世主尊崇如事师长。以至于今师授不绝。特未可以优劣议也。若必欲引教家义目。定其造证。谓如是修者方入某地。如是行者方登某位。真所谓描画虚空。徒自劳耳。故经云。如人数他宝自无半钱分。于法不修行多闻亦如是。愿师屏去知见。勿论其他。专心自修于净业也。某每与师谈。见师多斥不立文字之说。使此说非善。则达磨必不西来。二祖必不肯断臂求之也。今禅家文字遍满天下。此乃末流自然至此。何足怪耶。娑婆世界众生知见种种差别。非可以一法而得出离。故佛以方便设种种法门使其东西南北纵横小大。皆可修行。皆可证入。华严会上文殊师利盖尝问于觉首言。心性是一云何见有种种差别。问于德首言。如来所悟惟是一法。云何乃说无量诸法。问于智首言。于佛法中智为上首。如来何故或赞布施。或赞持戒。或赞堪忍。以至或复赞叹慈悲喜舍。终无有以一法而得出离者。咸有颂答。是师之朝夕所诵者也。斯理必深明之。夫受病既殊处方亦异。今以手足之疾服某药而愈。他人病在腹心而责其不进手足之药。乃以治腹心之剂为非可乎。楞严会中二十五行独推观音。岂可便优观音而劣诸菩萨神仙外道。于我法中皆为邪见。然华严知识或在外道。或为人王。或为淫女引导众生。若以正修行者为是。则善财所参胜热婆须蜜女无厌足王等。皆可指为非也。千经万论止为众生除病。病去药除。何须无病而自炙。此心垢重故修净因。净垢若亡复何修证。三界无住何处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衣中之宝只为衣缠。衣若坏亡珠当自现。聊叙鄙见以复来诲。或别有可教者。更垂一言。幸甚。慎勿支离蔓衍以成戏论也。迩来四大轻安否。所苦不下食。今复差退否。某随缘过日。只求无事耳未间。千万珍重。
陈提刑贵谦答真侍郎德秀书(尝参月林铁鞭诸大老)
承下问禅门事。仰见虚怀乐善之意。顾浅陋何足以辱此。然敢不以管见陈白。所谓话头合看与否。以某观之初无定说。若能一念无生全体是佛。何处别有话头。只缘多生习气背觉合尘。刹那之间念念起灭。如猴狲拾栗相似。佛祖不得已权设方便。令咬嚼一个无滋味话头。意识有所不行将蜜果换苦葫芦。淘汝业识都无实义。亦如国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今时学者却于话头上强生穿凿。或至逐个解说。以当事业。远之远矣。棱道者二十年坐破七个蒲团。只管看驴事未去马事到来。因卷帘大悟。所谓八万四千关捩子。只消一个锁匙开。岂在多言也。来教未诵佛之言。存佛之心。行佛之行。久久须有得处。如此行履。固不失为一世之贤者。然禅门一著又须见彻自己本地风光。方为究竟。此事虽人人本有。但为客尘妄想所覆。若不痛如煆炼。终不明净。圆觉经云。譬如销金矿金非销固有虽复本来金。终以销成就。盖谓此也。来教又谓道若不在言语文字上。诸佛诸祖何谓留许多经论在世。经是佛言。禅是佛心。初无违背。但世人寻言逐句。没溺教网不知有自己一段光明大事。故达磨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谓之教外别传。非是教外别是一个道理。只要明了此心不著教相。今若只诵佛语而不会归自己。如人数他珍宝自无半钱分。又如破布裹珍珠。出门还漏却。纵使于中得少滋味。犹是法爱之见。本分上事。所谓金屑虽贵落眼成翳。直须打并一切净尽。方有少分相应也。某向来虽不阅大藏经。然华严楞严圆觉维摩等经。诵之亦稍熟矣。其他如传灯诸老语录。寿禅师宗镜录。皆玩味数十年间。方在屋里著到。却无暇看经论也。楞伽虽是达磨心宗亦以句读难通。不曾深究。要知吾人皆是诚心。非彼世俗自瞒以资谈柄而已。姑以日用验之。虽无浊恶粗过。然于一切善恶逆顺境界上。果能照破不为他所移换否。夜睡中梦觉一如否。恐怖颠倒否。疾病而能作得主否。若目前犹有境在。则梦昧未免颠倒。梦昧既颠倒。疾病必不能作得主宰。疾病既作主宰不得。则生死岸头必不自在。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待制舍人于功名鼎盛之时。清修寡欲。留神此道可谓火中莲华矣。古人有言。此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也。又云。直欲高高峰顶立。深深海底行。更欲深穷远到。直到不疑之地。来教谓无下手处。只此无下手处。正是得力处。如前书所言。静处闹处皆著一只眼看。是甚么道理。久久纯熟自无静闹之异。其或杂乱纷飞起灭不停。却举一则公案与之厕捱。则起灭之心自然顿息照与照者同时寂灭。即是到家也。某亦学焉而未至也。姑尽吐露如此。不必他示。恐有儒释不侔者必大怪之。待制舍人他日心眼开明。亦必大笑而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