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镡津文集 (19卷)〖宋 契嵩撰〗
---史传部

镡津文集卷第二

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

辅教编中

广原教

叙曰。余昔以五戒十善。通儒之五常为原教。急欲解当世儒者之訾佛。若吾圣人为教之大本。虽概见而未暇尽言。欲待别为书广之。原教传之七年。会丹丘长吉遗书。劝余成之。虽属草以所论未至焚之。适就其书。几得乎圣人之心。始余为原教。师华严经先列乎菩萨乘。盖取其所谓依本起末门者也。师智度论而离合乎五戒十善者也。然立言自有体裁。其人不知颇相诮讶。当时或为其改之。今书乃先列乎人天乘。亦从华严之所谓摄末归本门者也。旨哉五戒十善则不复出其名数。吾所以为二书者。盖欲发明先圣设教之大统。以谕夫世儒之不知佛者。故其言欲文其理欲简。其势不可枝辞蔓说。若曲辨乎众经之教义。则章句者存焉。知余讥余其原教广原教乎。广原教凡二十五篇。总八千一百余言。是岁丙申也振笔于灵隐永安山舍。

惟心之谓道。阐道之谓教。教也者圣人之垂迹也。道也者众生之大本也。甚乎群生之缪其本也久矣。圣人不作而万物终昧。圣人所以与万物大明也。心无有外道无不中。故物无不预道。圣人不私道不弃物。道之所存圣人皆与。是故其为教也。通幽通明通世出世。无不通也。通者统也。统以正之。欲其必与圣人同德。广大灵明莫至乎道。神德妙用莫至乎心。狥妄缚业莫甚乎迷本。流荡诸趣莫甚乎死生。知众生之过患莫善乎圣人。与万物正本莫善乎设教。正固明明固妙妙固其道凝焉。是故教者圣人明道救世之大端也。夫教也者。圣人乘时应机不思议之大用也。是故其机大者顿之。其机小者渐之。渐也者言乎权也。顿也者言乎实也。实者谓之大乘。权者谓之小乘。圣人以大小衍揽乎群机。而幽明尽矣。预顿而闻渐预渐而闻顿。是又圣人之妙乎天人而天人不测也。圣人示权所以趋实也。圣人显实所以藉权也。故权实偏圆而未始不相顾。权也者有显权有冥权。圣人显权之则为浅教为小道。与夫信者为其小息之所也。圣人冥权之则为异道为他教为与善恶同其事。与夫不信者预为其得道之远缘也。显权可见。而冥权不测也。实也者至实也。至实则物我一也。物我一故圣人以群生而成之也。语夫圣人之权也。则周天下之善。遍百家之道。其救世济物之大权乎。语夫圣人之实也。则旁礴法界与万物皆极其天下穷理尽性之大道乎。圣人者圣人之圣者也。以非死生而示死示生与人同然。而莫睹其所以然。岂古神灵献智博大盛备之圣人乎。故其为教有神道也。有人道也。有常德也。有奇德也。不可以一概求。不以世道拟议得在于心通。失在于迹较。

治人治天莫善乎五戒十善。修夫小小圣小圣。莫盛乎四谛十二缘。修夫大圣以趋乎大大圣。莫盛乎六度万行。夫五戒十善者。离之所以致天。合之所以资人。语其成功则有胜有劣。语其所以然则大人之道一也。夫四谛十二缘者。离之则在乎小圣。合之则在乎小小圣。语其成功则有隆杀。语其乘之则小圣小小圣同道也。夫六度也者。首万行广万行者也。大圣与乎大大圣。其所乘虽稍分之。及其以万行超极。则与夫大大之圣人一也。万行也者万善之谓也。圣人之善。盖神而为之。适变乘化无所而不在也。是故圣人预天人之事。而天人不测。夫神也者妙也。事也者粗也。粗者唯人知之。妙者唯圣人知之。天下以彼我竞。以儒佛之事相是非。而天下之知者儒佛之事。岂知其埏埴乎儒佛者耶。夫含灵者溥天溥地遍幽遍明遍乎夷狄禽兽。非以神道弥纶。而古今殆有弃物。圣人重同灵惧遗物也。是故圣人以神道作。

心必至至必变变者识也。至者如也。如者妙万物者也。识者纷万物异万物者也。变也者动之几也。至也者妙之本也。天下无不本。天下无不动。故万物出于变入于变。万物起于至复于至。万物之变见乎情。天下之至存乎性。以情可以辨万物之变化。以性可以观天下之大妙。善夫情性可以语圣人之教道也。万物同灵之谓心。圣人所履之谓道。道有大者焉。有小者焉。心有善者焉。有恶者焉。善恶有厚薄。大小有渐奥。故有大圣有次圣有小圣。有天有人有须伦有鬼神。有介羽之属有地道。群生者一心之所出也。圣人者一道之所离也。圣人之大小之端不可不审也。群生之善恶之故不可不慎也。夫心与道岂异乎哉。以圣人群生姑区以别之。曰道。曰心也。心乎大哉至也矣。幽过乎鬼神明过乎日月。博大包乎天地。精微贯乎邻虚。幽而不幽。故至幽。明而不明。故至明。大而不大。故绝大。微而不微。故至微。精日精月灵鬼灵神。而妙乎天地三才。若有乎若无乎。若不有不无。若不不有。若不不无。是可以言语状及乎。不可以绝待玄解谕。得之在乎瞬息。差之在乎毫牦者。是可以与至者知。不可与学者语。圣人以此难明难至也。乃为诸教。言之义之谕之正之。虽伙然多端。是皆欲人之不缪也。而学者犹昧。今夫天下混谓乎心者。言之而不详。知之而不审。苟认意识谓与圣人同得其趣道也。不亦远乎。

情出乎性。性隐乎情。性隐则至实之道息矣。是故圣人以性为教而教人。天下之动生于情。万物之惑正于性。情性之善恶天下可不审乎。知善恶而不知夫善恶之终始。其至知乎。知其终而不知其始。其至知乎。唯圣人之至知。知始知终知微知亡。见其贯死生幽明而成象成形天地至远而起于情。宇宙至大而内于性。故万物莫盛乎情性者也。情也者有之初也。有有则有爱。有爱则有嗜欲。有嗜欲则男女万物生死焉。死生之感则善恶以类变。始之终之循死生而未始休。性也者无之至也。至无则未始无。出乎生入乎死而非死非生。圣人之道所以寂焉明然。唯感所适。夫情也为伪为识。得之则为爱为惠。为亲亲为疏疏为或善为或恶。失之则为欺为狡。为凶为不逊。为贪为溺嗜欲。为丧心为灭性。夫性也为真为如为至为无邪为清为静。近之则为贤为正人。远之则为圣神为大圣人。圣人以性为教教人而不以情。此其蕴也。情性之在物。常然宛然。探之不得。决之不绝。天地有穷性灵不竭。五趣迭改情累不释。是故情性之谓天下不可不柬也。夫以情教人。其在生死之间乎。以性教人。其出夫死生之外乎。情教其近也。性教其远也。诞乎死生之外而罔之。其昧天理而绝乎生生之源也。小知不及大知。醯鸡之局乎瓮瓿之间。不亦然乎。

心动曰业。会业曰感。感也者通内外之谓也。天下之心孰不动。万物之业孰不感。业之为理也幽。感之为势也远。故民不睹而不惧。圣人之教谨乎业。欲其人之必警也。欲其心之慎动也。内感之谓召。外感之谓应。召谓其因。应谓其果。因果形象者皆预也。夫心动有逆顺。故善恶之情生焉。善恶之情已发。故祸福之应至焉。情之有浅深。报之有轻重。轻乎可以迁。重乎不可却。善恶有先后。祸福有迟速。虽十世万世而相感者不逸。岂一世而已乎。夫善恶不验乎一世而疑之。是亦昧乎因果者也。报施不以夫因果正。则天下何以劝善人。树不见其长而日茂。砺不见其销而日无。业之在人也如此。可不慎乎。

物有性物有命。物好生物恶死。有血气之属皆然也。圣人所以欲生而不欲杀。夫生杀有因果。善恶有感应。其因善其果善。其因恶其果恶。夫好生之心善。好杀之心恶。善恶之感可不慎乎。人食物物给人。昔相负而冥相偿。业之致然也。人与物而不觉。谓物自然天生以养人。天何颇邪。害性命以育性命。天道至仁岂然乎哉。夫相偿之理冥而难言也。宰杀之势积而难休也。故古之法使不暴夫物不合围不掩群也。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其止杀之渐乎。佛教教人可生而不可杀。可不思耶谅哉。

大信近也。小信远也。近反远远反近。情蔽而然也。天下莫近乎心。天下莫远乎物。人夫不信其心而信其物。不亦近反远远反近乎。不亦迷缪倒错乎。心也者聪明睿智之源也。不得其源而所发能不缪乎。圣人所以欲人自信其心也。信其心而正之。则为诚常为诚善为诚孝为诚忠为诚仁为诚慈为诚和为诚顺为诚明。诚明则感天地振鬼神。更死生变化而独得。是不直感天地动鬼神而已矣。将又致乎圣人之大道者也。是故圣人以信其心为大也。夫圣人博说之约说之直示之巧示之。皆所以正人心而与人信也。人而不信圣人之言。乃不信其心耳。自弃也自惑也。岂谓明乎哉贤乎哉。

修多罗藏者何谓也。合理也经也。经也者常也贯也摄也。显乎前圣后圣所说皆然。莫善乎常也。持义理而不亡。莫善乎贯也。总群生而教之。莫善乎摄也。阿毗昙藏者何谓也。对法也论也。论也者判也辨也。发明乎圣人之宗趣。莫善乎辨。指其道之浅深。莫善乎判。毗尼藏者何谓也戒也律也。律也者制也。启众善遮众恶。莫善乎制也。人天乘者何谓也。渐之渐也。导世俗。莫盛乎至渐。声闻乘者何谓也。权也渐也小道也。缘觉乘者何谓也。亦小道也。从其器而宜之。莫盛乎权。与其进而不与其退。莫盛乎渐。菩萨乘者何谓也。实也顿也大道也。即人心而授大道。莫盛乎菩萨乘也。其乘与妙觉通。其殆庶几者也。四轮者何谓也。曰风也。曰水也。曰金也。曰地也。四轮也者天地之所以成形也。观乎四轮则天地之终始可知也。三界者何谓也。曰欲也。曰色也。曰无色也。三界也者有情者之所依也。观乎三界则六合之内外可详而不疑也。六道者何谓也。曰地狱也。曰畜生也。曰饿鬼也。曰修罗也。曰人也。曰天也。六道也者善恶心之所感也。观乎六道则可以慎其为心也四生者何谓也。曰胎也。曰卵也。曰湿也。曰化也。四生也者情之所成也。观乎四生则可以知形命之所以然也。何家无教。何书无道。道近而不道远。天下何以知远乎。教人而不教他类。物其有所遗乎。夫幽者远者。固人耳目之所不及也。惚恍者飞潜者。固人力之不能恤也。人之不能及。宜圣人能及之。人之不能恤。宜圣人能恤之。圣人不能及天下。其终昧夫幽远者耶。圣人不能恤。含灵者将沦而无所拯乎。是故圣人之教远近幽明无所不被无所不著。天下其广大悉备者。孰有如吾圣人之教者也。

天之至高。地之至远。鬼神之至幽。修吾圣人之法则天地应之。举吾圣人之言则鬼神顺之。天地与圣人同心。鬼神与圣人同灵。盖以其类相感而然也。情不同则人睽。类不同则物反。非其道则孺子不从。今夫感天地振鬼神。得乎百姓夷狄。更古今而其心不离。则吾圣人之道其大通大至断可见矣。

佛者何谓也。正乎一者也。人者何谓也。预乎一者也。佛与人一而已矣。万物之谓者名也。至理之谓者实也。执名而昧实。天下其知至乎。道在乎人谓之因。道在乎佛谓之果。因也者言乎未至也。果也者言乎至也。至则正矣。正则无所居而不自得焉。佛乎岂必形其形迹其迹。形迹者乃存其教耳。教也者为其正之之资也。别万物莫盛乎名。同万物莫盛乎实。圣人以实教人。欲人之大同也。圣人以遗名劝人。防人之大异也。观夫圣人之所以教。则名实之至断可见矣。

何人无心。何人无妙。何教无道。何道无中。概言乎中则天下不趋其至道。混言其妙则天下不求其至心。不尽乎至心至道。则伪者狂者矜者慢者。由此而不修也。生者死者因循变化。由此而不警也。妙有妙有大妙。中有事中有理中。夫事中也者万事之制中者也。理中也者性理之至正者也。夫妙也者妙之者也。大妙也者妙之又妙者也。妙者百家者皆言。而未始及其大妙也。大妙者唯吾圣人推之。极乎众妙者也。夫事中者百家者皆然。吾亦然矣。理中者百家者虽预中而未始至中。唯吾圣人正其中以验其无不中也。曰心。曰道。名焉耳。曰中。曰妙。语焉耳。名与言虽异而至灵一也。一即万万即一。一复一万复万。转之展之交相融摄而浩然不穷。大妙重玄其如此也矣夫。故其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于芥子。而至人不疑。曰妙而已矣。曰中而已矣。又何以加焉。曰海固深矣。而九渊深于海。夷溪之子岂谅。於戏。

教不可泥。道不可罔。泥教淫迹。罔道弃本。泥也者。过也。罔也者。不及也。过与不及。其为患一也。圣人所以为理必诚。为事必权。而事与理皆以大中得也。夫事有宜。理有至。从其宜而宜之。所以为圣人之教也。即其至而至之。所以为圣人之道也。梁齐二帝(梁武齐文宣也)反其宜而事教。不亦泥乎。魏周二君(魏武周武)泯其至而预道。不亦罔乎。夫圣人之教。善而已矣。夫圣人之道。正而已矣。其人正人之。其事善事之。不必僧不必儒。不必彼不必此。彼此者情也。僧儒者迹也。圣人垂迹。所以存本也。圣人行情。所以顺性也。存本而不滞迹。可以语夫权也。顺性而不溺情。可以语夫实也。昔者。石虎。以柄国杀罚。自疑其事佛无祐。而佛图澄。乃谓石虎曰。王者当心体大顺动合三宝。如其凶愚不为教化所迁。安得不诛。但刑其可刑。罚其可罚者。脱刑罚不中也。虽轻财奉佛。何以益乎。宋文帝。谓求那跋摩曰。孤愧。身狥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乎人神悦和。人神悦和则风雨顺。风雨顺则万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斋。斋亦至矣。以此不杀。德亦大矣。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为之修乎。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图澄跋摩。古之至人也。可谓知权乎。

圣人以五戒之导世俗也。教人修人以种人。修之则在其身。种之则在其神。一为而两得。故感人心而天下化之。与人顺理之谓善。从善无迹之谓化。善之故人慕而自劝。化之故在人而不显。故天下不可得以校其功。天下不可得以议其德。然天下鲜恶孰知非因是而损之。天下多善。孰知非因是而益之。有谓佛无所助夫王者之治天下者。此不睹乎理者也。

善不修则人道绝矣。性不明则神道灭矣。天地之往往者神也。万物之灵族者人也。其神暗生。生者所以异也。其人失灵族者。所以衰也。圣人重人道。所以推善而益之也。圣人重神道。所以推性而嗣之也。人者。天者。圣人者。孰不自性而出也。圣人者。天者。人者。孰不自善而成也。所出者固其本也。所成者固其教也。众成之大成者也。万本之大本者也。圣人以性嗣。盖与天下厚其大本也。圣人以善益。盖与天下务其大成也。父母之本者次本也。父母之成者次成也。次本次成能形人而不能使其必人也。必人必神必先其大本大成也。而然后。及其次本次成是谓知本也。夫天下以父子夫妇为人道者。是见人道之缘而不见其因也。缘者近也。因者远也。夫天下知以变化自然为乎神道者。是见其然而不见其所以然也。然者显也。所以然者幽也。是故圣人推其所以然者。以尽神道之幽明也。推其远而略其近者。以验人道之因果也。圣人其与天下之终始乎。圣人不自续。其族举人族而续之。其为族不为大族乎哉。圣人不自嗣。其嗣举性本。而与天下嗣之其为嗣。不亦大嗣乎哉。

教谓布施何谓也。布施吾原教虽论而未尽。此尽之也。布施也者圣人之欲人为福也。夫福岂有象邪。在其为心之善不善耳。贪婪悭吝者心之不善者也。济人惠物者心之善者也。善心感之则为福。不善心感之则为极。福极之理存乎儒氏之皇极矣。皇极者盖论而不议者也。夫布施之云为者圣人欲人发其感福之心也。其发之者有优劣。则应之者有厚薄。以佛事而发其施心者优也。以世事而发其施心者劣也。圣人欲人之福必厚。故先优而后劣。劣者谓之卑。优者谓之胜。儒曰。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之谓备。此道其缘而不道其因。非因则天下不知其所以为福也。所种之地薄则所成之物不茂。所种之地嘉则所成之物必硕也矣。是故圣人示人之胜劣。岂有所苟乎。如以财而施人者。其福可量也。以法而施人者。其福不可量也。可量者并世而言之也。不可量者以出世而言之也。

教必尊僧何谓也。僧也者以佛为姓。以如来为家。以法为身。以慧为命。以禅悦为食。故不恃俗氏。不营世家。不修形骸。不贪生不惧死。不溽乎五味。其防身有戒。摄心有定。辨明有慧。语其戒也。洁清三惑而毕身不污。语其定也。恬思虑正神明而终日不乱。语其慧也。崇德辨惑而必然。以此修之之谓因。以此成之之谓果。其于物也。有慈有悲有大誓有大惠。慈也者常欲安万物。悲也者常欲拯众苦。誓也者誓与天下见真谛。惠也者惠群生以正法。神而通之。天地不能掩。密而行之。鬼神不能测。其演法也。辩说不滞。其护法也。奋不顾身。能忍人之不可忍。能行人之不能行。其正命也。丐食而食而不为耻。其寡欲也。粪衣缀钵而不为贫。其无争也。可辱而不可轻。其无怨也。可同而不可损。以实相待物。以至慈修已。故其于天下也。能必和能普敬。其语无妄。故其为信也至。其法无我。故其为让也诚。有威可敬(敬或作警)有仪可则。天人望而俨然。能福于世能导于俗。其忘形也。委禽兽而不吝。其读诵也。冒寒暑而不废。以法而出也。游人间遍聚落。视名若谷响。视利若游尘。视物色若阳艳。煦妪贫病瓦合舆[儓-吉 (其-(六-〦 一))]而不为卑。以道而处也。虽深山穷谷。草其衣木其食。晏然自得。不可以利诱。不可以势屈。谢天子诸侯而不为高。其独立也。以道自胜。虽形影相吊而不为孤。其群居也。以法为属会四海之人而不为混其可学也。虽三藏十二部百家异道之书。无不知也。他方殊俗之言。无不通也。祖述其法则有文有章也。行其中道则不空不有也。其绝学也。离念清净纯真一如。不复有所分别也。僧乎其为人至。其为心溥。其为德备。其为道大。其为贤非世之所谓贤也。其为圣非世之所谓圣也。出世殊胜之贤圣也。僧也如此可不尊乎。

以世法籍僧何谓也。籍僧者非古也。其暴周之意耳。僧也者远尘离俗其本处乎四民之外。籍僧乃民畜僧也。吾圣人之世。国有僧以僧法治国。有俗以俗法治。各以其法而治之也。未始闻以世法而检僧也。岂非圣人既隐其道大衰其徒污杂太甚辅法不胜其人而然乎。羽嘉生应龙。应龙生凤皇。凤皇生众鸟。物久乃变。其势之自然也。既变则不可不制也。制乎在于区之别之邪正曲直。不可概视也。石有玉草有兰。人乎岂谓无其圣贤邪。旌一善则天下劝善。礼一贤则天下慕贤。近古之高僧者见天子不名。豫制书则曰师曰公。钟山僧远。銮舆及门而床坐不迎。虎溪慧远。天子临浔阳而诏不出山。当世待其人尊其德。是故其圣人之道振。其徒尚德。儒曰贵德何为也。为其近于道也。儒岂不然哉。后世之慕其高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待预下士之礼。其出其处不若庸人之自得也。况如僧远之见天子乎。况如慧远之自若乎。望吾道之兴吾人之修。其可得乎。存其教而不须其人存诸何以益乎。惟此未尝不涕下。

教谓住持者何谓也。住持也者谓藉人持其法使之永住而不泯也。夫戒定慧者持法之具也。僧园物务者持法之资也。法也者大圣之道也。资与具待其人而后举。善其具而不善其资不可也。善其资而不善其具不可也。皆善则可以持而住之也。昔灵山住持以大迦叶统之。竹林住持以身子尸之。故圣人之教盛圣人之法长存。圣人既隐。其世数相失茫然久乎。吾人儌幸乃以住持名之势之利之。天下相习沓焉纷然。几乎成风成俗也。圣人不复出。其孰为之正。外卫者不视不择。欲吾圣人之风不衰。望圣人之法益昌。不可得也。悲夫。吾何望也。

僧置正而秩比侍中。何谓也。置正非古也。其姚秦之所始也。置正可也。置秩不可也。僧也者委荣利以胜德高世者也。岂预宠禄乎。与僧比秩。不亦造端引后世之竞势乎。道[契-大 石]不明。不知窒其渐。道[契-大 石]之过也。夫僧也者出于戒定慧者也。夫正也者出于诚明者也僧非诚明。孰能诚戒诚定诚慧也。不诚乎戒定慧则吾不知其所以为正也。宋齐梁陈四代亦沿秦而置正。二魏高齐后周革秦之制而置统。隋承乎周亦置之统。唐革隋则罢统而置录。国朝沿唐之制。二京则置录。列郡则置正。夫古今沿革虽异。而所尸一也。天下难于得人。而古今皆然。果得其正则吾人庶几无邪也。慎之乎慎之乎。难其人乎。

有形出无形。无形出有形。故至神之道不可以有寻。不可以无测。不可以动失。不可以静得。圣人之道空乎。则生生奚来。圣人之道不空乎。则生孰不泯。善体乎空不空。于圣人之道其庶几乎。夫验空莫若审有形。审有形莫若知无形。知无形则可以窥神明。窥神明始可以语道也。道也者神之蕴也。识之所自出也。识也者大患之源也。谓圣人之道空。此乃溺乎混茫之空也。病益病矣。天下其孰能治之乎哉。

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因。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果。天下惑性而不知修性。天下言性而不知见性。不信性与圣人同因。自昧也。不信性与圣人同果自弃也。不修性而性溺惑也。不见性而其言性非审也(或无上二而字)是故指修莫若乎因。克成莫若乎果。全性莫若乎修。审性莫若乎证。因也者修性之表也。果也者成性之效也。修也者治性之具也。证也者见性之验也。天下其心方散之乱之惰之慢之。谓不必因而罔其表者。则天下何以劝其修性而趋其成乎。天下之心方疑之惑之而不定也。谓不必果而罔其效者。则天下何以示其成性而显其果有所至乎。谓不必修而罔其具者。则天下其性能不蔽而果明且净乎。天下之有见无见断见常见。其说方纷然相糅而不辨。谓不必证而罔其验者。则天下可以别其见性之正乎邪乎至哉不至哉。百家者皆言性。而不事乎因焉果焉修焉证焉。其于性也果效白乎。诸子务性而不求乎因也果也修也证也。其于性果能至之乎。是故吾之圣人道性。必先夫因果修证者也。旨哉天下可以思之矣。

圣人之教存乎道。圣人之道存乎觉。觉则明。不觉则不明。不明则群灵所以与圣人相间也。觉也者非渐觉也极觉也。极觉乃圣人之能事毕矣。觉之之谓佛。况之之谓乘。觉之以成乎圣人之道。乘之以至乎圣人之域。前圣也后圣也。孰不然乎哉。稽圣人之所觉。在乎群生之常觉也。众生日觉而未始觉。觉犹梦。晓而犹昧。是故圣人振而示之。欲其求之引而趋之。欲其至之。人夫谓佛何。拒而讻之。为家而投珍。蹈路而舍地。惑亦甚矣。觉也者以言乎近则息尘劳靖神明正本以修末。以言乎远则了大伪外死生至寂而常明。闲闲与圣人同德。觉之效也。如此大哉至乎。不可以言尽。不可以智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吾圣人之作。当周之盛世也。瑞气见乎昭王。而周书不书。避异也。化人自西极而至。将穆王以神游。圣人其兆于诸夏也。十八异僧如秦。而始皇怪之。佛法其东播之渐也。梦于汉而声教遂振。其冥数之当兴也。出于彼而不出于此何也。以彼一天下之大中也。将表其心其权其道之大中乎。圣人以道作。以权适宜。以所出示迹。夫道也者圣人之理中也。权也者圣人之事中也。所出也者圣人之示中也。示中则圣人之心可知也。理中则圣人之道之至也。事中则圣人之事之得也。传谓彼一天下其所统者若中国之所谓其天下者。殆有百数。而中国者以吾圣人非出中国而夷之。岂其所见之未博乎。春秋以徐伐莒不义。乃夷狄之。以狄人与齐人盟于刑得义。乃中国之。春秋固儒者圣人之法也。岂必以所出而议其人乎。然类不足以尽人。迹不足以尽道。以类而求夫圣人。不亦缪乎。以迹而议夫圣人之道。不亦妄乎。圣人见乎五帝三王之后。而不见乎五帝三王之先何谓也。圣人非苟见也。圣人以人心所感而见也。五帝三王之前群生之心不感。而圣人不来也。五帝三王之后群生之心感。圣人之迹所以至也。道在众生之谓因。道在圣人之谓缘。因缘有稔焉。有未稔焉。因缘稔矣。虽众生不求而圣人必至。因缘未稔。虽群生求之而圣人不应。是知圣人与众生盖以道而自然相感。非若世之有所为者。以情而取之以情而舍之也。

圣人之知远至远也。圣人之先觉至觉也。是故其教推索乎太极之前。却道乎天地之更始。故其书为博为多为不约。浩浩乎不可以一往求。不可以一日尽。治其书之谓学。学其教之谓审。审其道之谓至。天下非至无本。非教无明。非书无知。是故研圣人之道者不可舍其教也。探圣人之教者不可捐其书也。今辨其道而讵其教。校其教而不顾其书。不亦妄乎。儒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不其然哉。谓其道不足法。推己道以辨之。谓其书不足详援己书以较之。夫与乡人讼而引家人证当乎。必也不当矣。道也者天下之本也。书也者天下之迹也。事也者天下之异也理也者天下之同也。以理而质事。天下之公也。寻迹以验本。天下之当也。夫委书而辨道。舍理而断事天下若此而为之者。公乎当耶。

古之有圣人焉。曰佛。曰儒。曰百家。心则一。其迹则异。夫一焉者其皆欲人为善者也。异焉者分家而各为其教者也。圣人各为其教。故其教人为善之方。有浅有奥有近有远。及乎绝恶而人不相扰。则其德同焉。中古之后。其世大漓。佛者其教相望而出。相资以广。天下之为善其天意乎。其圣人之为乎。不测也。方天下不可无儒。无百家者。不可无佛。亏一教则损天下之一善道。损一善道则天下之恶加多矣。夫教也者圣人之迹也。为之者(本或无之)圣人之心也。见其心则天下无有不是。循其迹则天下无有不非。是故贤者贵知夫圣人之心。文中子曰。观皇极谠议。知佛教可以一矣。王氏殆见圣人之心也。

镡津文集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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